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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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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从来没有。我只到过意大利和亚得里亚海。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两三个星期之后。那是最好的时间了。” “可是,我们有没有钱呢?” “有一点儿。两星期之后,我们会筹足的。” “我们可以住在一个小公寓里,”她爽快地说。 “你不是住小公寓的人。你应该住这样的洞窟,或者第一流的旅馆。我们可以住在安底卑斯的凯普旅馆。那些旅馆啊,安全倒可以保证的,因为没有谁来查什么身份证。在三两天里边,我要为一个要人开刀,那是一个比较高级的官员,我们不够的钱总可以凑起来了。” 琼立刻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也开朗了。“来,”她说。“让我们再喝几杯陈的苹果白兰地吧。那真仿佛是一种幻梦中的苹果酒呢。”她走到了床前,撩起了身上的晚服。“我的天!我可只有这么两件破旧的黑衣裳呢!” “我们也许还可以干点什么事。两星期内会有一些手术。一个上层社会人士的盲肠炎,或者一个百万富翁的多发性骨折——” 【第十四章】 安特烈·杜兰特实在很愤怒。“没法再和你合作了,”他说。 拉维克耸耸肩膀。他从维伯尔那儿知道,杜兰特这一次手术,收费一万法郎。要是不跟他预先讲定拿多少,杜兰特一定还会只给他二百法郎。最近一次,他就这样吃了亏。 “半小时之后就要动手术了。我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的,拉维克医生。” “我也没有想到啊。”拉维克答道。 “告诉你,对于我的气度,你尽管可以放心。我不懂,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谈交易。眼下,病人要是知道我们两个掌握着他命运的人在讨论钱的问题,那叫我有多尴尬。” “我不尴尬,”拉维克回答说。 杜兰特望了他一会。他那蓄着雪白山羊胡子的皱脸上,露出一种威严与愤慨的神情。他推了推那副金丝边眼镜。“你想要多少钱呢?”他勉强地问。 “两千法郎。” “什么?”杜兰特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笑话,”他这样直截了当地说。 “好的,”拉维克答道。“那你很容易去找另一个人啊。找比诺去;他挺高明的。” 他拿了外衣,正想穿上。杜兰特望着他。他那威严的脸,显得很苦恼。“等一下,”当拉维克拿起帽子的时候,他便这样说。“你不能够这么一走了之!你为什么不在昨天告诉我呢?” “昨天你在乡下,碰不到你。” “两千法郎!你知道吗?我自己从来也拿不到这么多。病人是我的朋友,我只收他一点儿成本。” 杜兰特的样子,活像儿童读物上的天父。他已经七十岁了,是一个诊断的名手,却不是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他的临床信誉,大部分都靠以前一位助手比诺建立起来的,而那位助手,却在两年前出去自己挂牌了。打那个时候起,杜兰特就请了拉维克代他做比较困难的手术。拉维克的本事是刀口小,不留疤。杜兰特是波尔多酒的知名鉴赏家,也是豪华宴会的座上客,因此他的病人就都从那方面来的。 “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他咕哝着。 他往往是早已知道的。所以在每次重要手术之前,他总是在乡下别墅里躲上一两天。就想避免谈论手术的价格。开刀以后,事情便简单了——于是他争取下一次的机会——然而下一次,还是老样子。而这一次,出乎杜兰特的意料之外,拉维克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开刀的时候进来,而在约定动手术前半个小时进来了,因此可以在病人上麻药以前就跟他谈判。这样他就不可能借口立刻要开刀而停止谈判。 一个护士从开着的门里探进头来。“我们可以开始上麻药了吗,教授?” 杜兰特望望她。然后恳求似地充满人情味地望了望拉维克。拉维克既充满人情味又坚定地回望了一下。“你以为怎么样,拉维克医生?”杜兰特问道。 “你决定啊,教授。” “等一下,护士。我们还没有把手术的程序弄清楚。”护士退出去了。杜兰特转过头去望望拉维克。“现在怎么办?”他谴责似地问。 拉维克双手插在口袋里。“把手术改到明天——或者推延一小时,请比诺来。” 二十年来,所有杜兰特的手术,差不多都是比诺做的,可是比诺就没有上进的门径,那是因为杜兰特把他独立行医的一切机会都剥夺了,永远把他当作优秀的部属。他很怀恨杜兰特,他会提出要求,至少给他五千法郎,拉维克知道这一点。而杜兰特自己也知道。 “拉维克医生,”他说。“我们的职业,不应该也那么讨价还价哪。” “那我同意。” “为什么不让我来考虑一个解决方案呢?直到现在,你不是总很满意吗?” “从来没有,”拉维克说。 “可是你就没有跟我说起过。” “那是因为说也没有用。而且,我对于钱的事,向来不感兴趣。这一次呢,我却有了兴趣。我需要用钱。” 护士又走进来。“病人很不耐烦呢,教授。” 杜兰特望着拉维克。拉维克也回望着他。法国人那儿,钱是不容易赚的,他知道。比犹太人那儿更难呢。犹太人要看这笔交易是否合算,可是法国人只看见要他分出去的钱。 “再等一会儿,护士,”杜兰特说。“先去量脉搏、血压和体温。” “早已量好了。” “那就开始上麻药吧。” 护士走了。“那么好吧,”杜兰特说。“我就给你一千。” “两千,”拉维克纠正他。 杜兰特没有答应。他捋着他的山羊胡子。“听我说,拉维克,”他然后亲切地说。“你是一个不准行医的难民——” “也不允许由我来替你做任何手术,”拉维克镇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又要听他那番老生常谈了,说什么国家对他这样宽容,他应该知道感激。 可是杜兰特居然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时间已经太紧迫了。“两千,”他忍痛地说,仿佛每一个字眼都是从他喉咙里飞出来的钞票。“这笔钱啊,还要我自己掏腰包呢。我想你以后会记得我对你的照顾的。” 他等着。好奇怪,拉维克想,吸血鬼居然也讲起仁义道德来了。这个纽扣上挂着法国荣誉勋章的老骗子,不知道害臊,反而指责我剥削了他。而且他自己居然还那么认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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