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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2)


  比如说,我们不妨这样来作想象:如果在欧洲发生一场可怕的冲突和一场可怕的流血事件,那么,经过冲突和流血,残存下来并获得新生的人将不可避免地站起来了。

  可我们这样设想就犯了错误。假使你来看一看那些在俄罗斯可怖时期逃避出来的人,你就不会看见有多少人获得了新生。那些人现在比过去更加担惊受怕,比过去更加麻木不仁。巨大的灾变并没有使他们重新具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与之相反,他们简直变得完全失去了勇气和自制力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说一场巨大的灾变只会使我们越发丢掉我们本已失去的丈夫气概那这场灾变就没有好处。在这种情况下,既然我们这些可怜虫已经陷入我们文化这样一口大陷阱里,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就没有一件是好的了。

  仅仅依靠灾变这对人类从来也不会带来助益。能够起助益作用的从来只是人的灵魂所潜藏的富于生命力的、具有冒险精神的一星火花。如果说没有富于生命力的、具有冒险精神的火花,死亡和灾难就会跟明天的报纸一样,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了。

  以罗马的覆亡为例。五、六、七三个世纪黑暗时代降临在罗马帝国头上的多少场灾难丝毫也没有改变罗马人。他们就象我们今天的情况一样依然故我,他们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他们只知道得乐且乐。但为时不久,匈奴人,哥特人,汪达尔人,西哥特人以及其他的野蛮人终于把罗马人消灭。

  结果如何呢?结果是野蛮之风兴起,野蛮之风把欧洲整个笼罩起来了。

  然而,谢天谢地,好在在历史上有乘方舟的挪亚以及由他所携带的许多动物。好在总产生过年轻的基督徒。好在当时有若干象把冒险行为载在里面漂浮并使之得以漂浮的一叶叶小方舟似的清静的、防护得很好的寺院。在意识伟大的冒险历程中从来不会发生中断。在汹涌咆哮的洪水里总有那么几个勇敢的灵魂,他们总会在彩虹之下,牢牢地把方舟的航向掌握着的。

  在黑暗时代汹涌咆哮的洪水中,早期基督教的教士们和主教们其作用是使人的精神免遭毁灭和降低价值。继而这种永不减退的勇敢精神在高卢和意大利与野蛮之风相结合,其结果是新的欧洲宣告诞生。但是,其胚芽是永远也不会被允许死亡的。

  世界上所有的人只要一失去勇气和求新的精神世界就要走向末日。古代的犹太人就说过这样同类的话:如果不是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犹太人在狂热地祈祷,这个种族早就会灭亡了。

  于是,我们对我们的情况现在开始有所了解了。把一切都交给命运这并非好事。人是冒险者,对于冒险,人永远也不应当放弃。冒险就是冒险。命运就是冒险者周围的环境。从实质上看,冒险者所作的冒险就是在呈混沌状态下富于生命力的胚芽。然而,如果没有身在方舟中的挪亚的富于生命力的胚芽,混沌状态就会再度降临这个被洪水淹没的世界。但由于挪亚及其携带的动物仍然在一起四处漂浮,所以混浊状态又是不会再一次出现的。

  罗马衰亡之际基督徒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生活在小小的、防护得很好的寺院里以防护自己不受咆哮者的侵犯,他们太可怜了,不可能过度贪婪。当一群狼和一群熊在莱昂的大街上游荡,当一头野公猪在奥古斯都寺院的石板路上出现的时候,基督教的主教们也象他们的先驱者们一样目标极其明确、态度极其坚决地在一条条已经被毁掉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寻找信徒。这是一种具有重大意义的冒险行为,当时的主教们谁也没有把这种行为加以放弃啊。

  然而,尽管说起来令人不太愉快但挪亚历来当然只占少数。在罗马开始走向衰亡的时候,基督徒当然也是居少数。但现在的基督徒情况却相当糟糕,他们现在令人很欢迎地处于多数地位,因此,基督徒走向没落的时候现在已经到来了。

  我明白基督教的伟大,但那是业已逝去的伟大。我们同时也明白:如果没有那些早期的基督徒,那我们也就不会从黑暗时代的混沌状态和看来毫无希望的灾难中显露头角。祈祷上苍,假使我是一个生活在公元400年的人,那我就会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那是当冒险者嘛。

  但现在我是生活在1924年,而且基督徒的冒险行为已经成为往事。冒险精神已经在基督徒的身上消失。为了走到上帝的身边,我们应当开始新的冒险行程了。

  写于1924年。1936年收入《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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