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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然后他又大声说:

  “或许这太突然了点。”想想厄秀拉,他又补充说:“不过我不知道——”

  “很突然,对吗?唉!”布朗温十分困惑、烦恼地说。

  “一方面是这样,”伯金说,“可从另一方面说就不是了。”

  停了一会儿,布朗温说:

  “那好吧,随她的便——”

  “对!”伯金沉静地说。

  布朗温声音洪亮、震颤着回答道。

  “尽管我并不希望她太着急定终身,可也不能左顾右寻拖得太久。”

  “哦,不会拖太久的。”伯金说“这事不会拖太久。”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人后悔结婚的话,说明这桩婚姻完了。”伯金说。

  “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的。”

  “你或许就是这么看的吧。”

  伯金心想:“或许就是这样。至于你威廉·布朗温①如何看问题就需要一点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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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威廉是他的正式名字,但家人一般叫他威尔。

  “我想,”布朗温说,“你知道我们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吧?

  你知道她的教养吧?”

  “她,”伯金想起自己小时候受到的管教,心里说,“她是恶女人之首。”

  “是问我知道不知道她的教养吗?”他说出声音来了。他似乎故意让布朗温不愉快。

  “哦,”他说,“她具有一个女子应该有的一切——尽可能,我们能给予她的她都有。”

  “我相信她有的,”伯金说,他的话打住了。父亲感到十分气愤。伯金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他恼火,仅仅他的存在就自然地令他恼火。

  “可我不希望看到她违背了这一切。”他变了一副腔调说。

  “为什么?”伯金问。

  布朗温的头脑象是受到了一声爆炸的震动。

  “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们那种独出新裁的做法,不相信你们那独出新裁的思想,整个儿就象药罐子中的青蛙一样。我怎么也不会喜欢上这些东西。”

  伯金的目光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两人敌对地注视着。

  “对,可是我的做法和想法是独出新裁吗?”伯金问。

  “是不是?”布朗温赶忙说:“我并不是单单指你。我的意思是我的子女是按照我的信仰和思想成长的,我不愿意看到他们背离这个信仰。”

  停了片刻,伯金问:“你是说超越你的信仰?”

  父亲犹豫了,他感到很不舒服。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说的是我的女儿——”他感到无法表达自己,干脆沉默了。他知道他的话有点离题了。

  “当然了,”伯金说,“我并不想伤害谁,也不想影响谁。

  厄秀拉愿意怎样就怎样。”

  话不投机,相互无法理解,他们都不作声了。伯金只感到厌倦。厄秀拉的父亲不是一个思想有条理的人,他的话全是老生常谈。年轻人的目光凝视着老人的脸。布朗温抬起头,发现伯金正在看他,立时他感到一阵无言的愤怒、屈辱和力量上的自卑。

  “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他说,“但是,我宁可让我的女儿明天就死也不愿意看到她们对第一个接触她们的男人唯命是从。”

  伯金的目光流露出一丝苦涩。

  “至于这个,”他说,“我只知道很可能我对女人唯命是从,而不是女人对我唯命是从。”

  布朗温有点吃惊。

  “我知道的,”他说,“她随便吧,她一直这样。我对她们是尽心尽力了,这倒没什么。她们应该随心所欲,她们不用讨人喜欢,自己高兴就行。但她也应该为她母亲和我考虑考虑。”

  布朗温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告你说吧,我宁可埋葬她们也不让她们过放荡的生活,这种事太多了。宁可埋葬她们,也——”

  “是的,可是你看,”伯金缓慢地说,他对这个新的话题厌烦透了,“她们不会让你或我去埋葬她们的,她们是不会被埋葬的。”

  布朗温看看他,只觉得心头燃起无力的怒火来。

  “伯金先生,”他说,“我不知道您来这儿有何贵干,也不知您有什么要求。但是我的女儿是我的,看护她们是我的责任。”

  伯金突然蹙紧了眉头,两眼射出嘲弄的目光。但他仍旧很冷静。

  “我并不是反对您同厄秀拉结婚,”布朗温终于说,“这与我没什么关系,不管我怎样,她愿意就行。”

  伯金扭脸看着窗外,思绪纷纷。说来道去,这有什么好?他很难再这样坐下去了,等厄秀拉一回家,他就把话说给她,然后就走人。他才不想跟她父亲在一起惹麻烦呢。没必要这样,他也没必要挑起什么麻烦。

  这两个男人沉默地坐着,伯金几乎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是来求婚的,对了,他应该等她,跟她讲。至于她说什么,接受不接受他的求婚他就不管了。他一定要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他心里只想着这一点。尽管这房子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也认了。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只能认清将来的一件事,别的什么都看不清,现在他暂时与其它都失去了联系,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要等待命运和机遇去解决。

  他们终于听到了门响。他们看到她腋下夹着一撂书上了台阶。她仍象往常一样精神焕发,一副超然的样子,似乎心不在焉,对现实并不经意。她这一点很令她父亲恼火。她极能够显示自己的光采,象阳光一样灿烂,但对现实不闻不问。

  他们听到她走进餐厅,把一撂书放在桌子上。

  “你带回《姑娘自己的书》了吗?”罗瑟琳叫道。

  “带来了。不过我忘记你要的是哪一册了。”

  “你应该记住。”罗瑟琳生气地叫道,“怎么会忘了?”

  然后他们又听她小声说什么。

  “在哪儿?”只听厄秀拉叫道。

  妹妹的声音又压低了。

  布朗温打开门,声音洪亮地叫道:

  “厄秀拉。”

  她马上就过来了,头上还戴着帽子。

  “哦,您好!”一见到伯金她感到惊诧得头都晕了,大声叫起来。见她注意到了自己,他向她望去。她呼吸急促,似乎在现实世界面前感到困惑。这使她那个光辉的自我世界变的模糊起来。

  “我打断你们的谈话了吧?”她问。

  “不,你打破的是沉寂。”伯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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