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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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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来,在门廊上找到了哈比小姐和另一个女教师。外面铺着柏油的庭院里雨仍然下着。头的上方,一个不成调子的铃铛单调地、疲惫地、总也不停地当当当地响着。最后铃声停住了,然后她看到布伦特先生光着头,站在学校庭院的另一个门口,眼看着飞着细雨的凄凉的街道,尖声尖气地吹着一个口哨。 一阵阵一群群的男孩子迈着碎步走过来,从那老师的身边跑过,响起一阵啪啪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穿过那庭院一直跑进男学生活动的那一段廊子上去。女学生们也正从另一个路口三三两两地跑进来。 在厄休拉站立的那段廊子附近,一大群小姑娘正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脱掉她们的外衣和帽子,把它们挂在满是挂钩的衣架上。这里到处是湿衣服的气味,到处有人在甩动着湿漉漉的头发,到处是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廊子上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围绕着衣钩的热潮越来越高涨。最后,那些学生叽叽喳喳地三五成群讲着话,整个分散在廊子上了。这时维奥莱特·哈比拍拍手,接着声音更大地再拍拍手,并尖声叫喊着“安静点,姑娘们,安静点”! 吵闹声停下来了,那嘈杂声尽管低了许多,可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对你们怎么说来着?”哈比小姐尖着嗓子叫着。 现在几乎完全安静下来了。有时一个稍稍晚到的女学生匆匆跑上廊子,扔下她的衣帽。 “各班班长——都站好了。”哈比小姐尖着嗓子命令说。 有几对穿着围裙留着长发的小姑娘彼此分开在廊子上站着。 “四班、五班和六班——都排好。”哈比小姐叫喊着。 接着又是一阵喧闹,然后所有的小姑娘慢慢两人一排变成了三队,一个个抿嘴笑着站在过道里。在衣架那边,别的老师也正在让低班的学生站队。 厄休拉站在她的第五班旁边。那些学生有时耸耸肩膀,有时甩甩头发,捅捅别人,扭扭身子,东张西望,微笑着,低声耳语着,或者显得忸怩不安。 前面响起一阵尖厉的口哨声。第六班那些最大的女孩子,在哈比小姐的带领下向教室走去。厄休拉带着她的第五班跟在后面。在一条狭窄的过道里,她站在一排咧开嘴和抿着嘴笑的姑娘们的旁边等待着。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干什么的了。 忽然传来了钢琴声,六班的学生走进了那间大教室。男孩子们也从另一个门口进去了。钢琴继续演奏着一支进行曲,五班的学生跟着来到了那大教室的门口。远处可以看到哈比先生站在那边的讲桌后面。布伦特先生守着教室的另一个门。厄休拉的那班学生也走进教室里去。她们东张西望,微笑着,彼此轻轻推搡着。 “再往前走。”厄休拉说。 她们格格地笑着。 “往前走。”厄休拉说,因为那钢琴还在演奏。 那些女孩子一窝蜂拥进教室。哈比先生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心事,忽然离开他的讲桌,抬起头来吼叫道: “站住!” 所有的人全都站住,钢琴也停住了。刚刚从另一个门走进来的男孩子也急急往后退。从教室的那一头,先传来布伦特先生压抑着的尖厉的声音,接着又是哈比先生的一阵吼叫声: “谁告诉五班的女学生这么跑进来的?” 厄休拉满脸通红,她的那些女孩子都抬头看了她一眼,暗笑着对她进行指责。 “是我让她们进来的,哈比先生。”她用一种清晰的显然很不安的声音说。片刻的沉默,接着哈比先生又从远处吼叫: “五班的女生,还回到你们原来的地方去。” 那些女孩子半生气半玩笑地偷偷看了厄休拉一眼。她们往后退。一种受到羞辱的感觉使厄休拉感到十分痛苦。 “开步——走!”布伦特先生喊叫着,于是这些女孩子也跟着前进,和男孩子的队伍和着脚步。 厄休拉面对她班上的学生站着,他们一共是五十五个男生和女生,现在一排排全站在他们的课桌前面。她感到自己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茫茫然简直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呆呆地对着那一大堆孩子。 在这个教室的另一头,她听到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正在提出问题。她站在她的那班学生面前,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痛苦地等待着。她的那一大堆孩子,五十多张不熟悉的面孔正观望着她,怀着敌意,随时准备拿她取笑。她感到,她仿佛是在一种脸面组成的火焰上受着折磨。而她自己从各方面来看都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它们的面前。每一秒钟都是一段难以忍受的漫长的时间,都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最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她听到布伦特先生正对学生提出一些心算的问题。她站得尽量离她的学生们近一些,这样她就用不着使劲提高嗓门了,她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地说: “七顶帽子每顶两个半便士?” 看到她终于开了个头,一阵微笑从全班孩子的脸上掠过。她感到满脸发烧,觉得很不好受。接着,有几只手像刀剑一般伸了出来。她问他们答案是什么。 似乎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天才算慢慢过去了。她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出现了可怕的沉默,她马上感到自己仿佛是彻底暴露在孩子们的面前了;有时依靠向一些冒失的小姑娘讨教,她终于能够开始上起课来,可是她仍然弄不清到底应该怎样做才更好。孩子们成了她的老师。她非常尊重他们的意见。她永远总是听到布伦特先生的声音。像一架机器一样,他永远用那同样的、毫无表情的、调子很高,而又似乎非人的声音不停地讲着课,一切都明明白白。然而面对着这非人的一群孩子,她却始终感到非常胆怯。她不能丢下他们走开。这班学生就在这里,这由五十几个学生组成的成为一个集体的班级,正等着她去指挥,然而他们对这种指挥又感到无比厌恶和愤恨。这种情况使她感到简直无法呼吸:她快给憋死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他们的人数那么多,他们简直都不是孩子。他们是一个连队,她没有办法像对待孩子似的对他们讲话,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一个的孩子,他们是一个非人的集体。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惊愕地、惶惑地、孤单地走进教员休息室去吃饭。她过去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对生活如此生疏。她似乎感到她现在是刚刚从一个陌生的可怕的地方脱身出来,在那里,由于处在一种残酷、邪恶的制度之下,一切都像在地狱里一般。现在她还没有真正自由。那天下午仍完全像一条绷带似的缠在她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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