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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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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能回忆起那年九月一个星期天下午他俩坐在她父亲住所后院的葡萄藤下的每一个细节,阳光从葡萄叶的缝隙中射下来,在他俩身上投下美丽的图案,有如一条披肩。有些叶子完全黄了,就像一朵朵平展的金花。 “坐着别动,”他喊道,“看你的头发,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它像黄金和紫钢一样闪闪发光,像烧熔的铜一样红,太阳一照有如一根根金丝,他们竟然说你的头发是褐色的,你母亲还说是灰色的呢。” 她看着他闪光的眼睛,但她那平静的表情却没有流露出内心的激动。 “可是你说你不喜欢做生意。”她缠着他问。 “我不喜欢,我恨做生意!”他激动地喊道。“你可能愿意做一个牧师吧。”她半恳求地说。 “当然,我喜欢做一个牧师,我认为自己能做一个第一流的传教士。” “那你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做牧师呢?”她的声音充满愤慨,“我要是一个男子汉,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她把头抬得很高,他在她面前总是有些胆怯。 “但是我父亲非常固执,他决定让我去做生意,要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 “可是,你是一个男子汉吗?”她叫了起来。 “是个男子汉算什么。”说完后,他无可奈何地皱着眉。 如今她在河川区操持家务,多少能体谅一点男子汉是怎么回事,明白凡事不可能样样顺心。 二十岁的时候,他身体不佳,便离开了希尔尼斯。父亲已经退休回到了诺丁汉。约翰·费尔德因为父亲已经破产,只得去诺伍德当了老师。一去两年,沓无音讯。 她便下决心去打听一下,才知道他和房东太太,一个四十多岁富有的寡妇结了婚。 莫瑞尔太太还保存着约翰·费尔德的那本《圣经》。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他会——唉,她相当明白他会是什么样的。她为了自己才保存着他的《圣经》。把对他的想念藏在心里,三十五年了,直到她离世的那天,她也没提起过他。 二十三岁时,她在一次圣诞晚会上遇见了一个来自埃沃斯河谷的小伙子。莫瑞尔当时二十七岁,体格强壮,身材挺拔,仪表堂堂,头发自然卷曲,乌黑发亮,胡须浓密茂盛而且不加修饰,满面红光,嘴唇红润,又笑口常开,所以非常引人注目,他的笑声浑厚而响亮,与众不同。格特鲁德·科珀德盯着他,不知不觉入了迷。他生气勃勃,幽默诙谐,和什么人都能愉快相处。她的父亲也极富幽默感,但是有点冷嘲热讽。这个人不同:温和、不咬文嚼字、热心,近似嬉戏。 她本人刚好相反。她生性好奇,接受能力强,爱听别人说话,而且善于引导别人谈话。她喜欢思索,聪明颖悟,尤其喜欢和一些受过教育的人讨论有关宗教、哲学、政治方面的问题。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因此她总是让人们谈他们自己的事,她也自得其乐。 她本人相当娇小、柔弱,但天庭饱满,褐色的卷发披肩,蓝色的眼睛坦率、真诚,像在探索什么。她有双科珀德家人特有的美丽的手,她的衣服总是很淡雅,藏青色的绸衣,配上一条奇特的扇贝形银链,再别上一枚螺旋状的胸针,再简洁不过。她完美无暇,心地坦白,不乏赤子之心。 沃尔特·莫瑞尔在她面前仿佛骨头都酥了。在这个矿工眼里,她是神秘的化身,是奇妙的组合,是一个地道的淑女。她跟他说话时,她那纯正的南方口音的英语使他听着感到很刺激。她看着他那优美的舞姿,好象是天生的舞星,他跳起来乐此不疲,他的祖父是个法国难民,娶了一个英国酒吧女郎——如果这也算是婚姻的话。格特鲁德·科珀德看着这个年轻人跳舞,他的动作有点炫耀的感觉,很有魅力。他那红光满面、黑发技散的头,仿佛是插在身上的一朵花,而且对每一位舞伴都一样的嘻笑颜颜。她觉得他太棒了,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谁能比得上他。对她来说,父亲就是所有男人的典范,然而,乔治·科珀德,爱读神学,只和圣保罗有共同思想,他英俊而高傲,对人冷嘲热讽,热情,但好支配他人,他漠视所有的感官享受——他和那些矿工大相径庭。格特鲁德本人很蔑视跳舞,她对这种娱乐没有一点兴趣,甚至从没学过乡村舞蹈。她是一个清教徒,和她的父亲一样,思想清高而古板。因此,矿工生命的情欲之火不断溢出温柔的情感,就象蜡烛的火焰似的从他体内汩汩流出,不像她的那股火受她的思想和精神的禁铜,喷发不出来。所以她对他有种新奇的感觉。 他走过来对她鞠了躬,一股暖流涌入她的身体,仿佛喝了仙酒。 “一定要和我跳一曲。”他亲热地说。她告诉过他,自己不会跳舞。“不很容易,我很想看你跳舞。”她看着他恭敬的样子笑了。她笑得很美,这使他不禁心旌摇曳。 “不行,我不会跳舞。”她轻柔地说。她的声音清脆得像铃铛一样响亮。 他下意识地坐到了她的身旁,恭敬地欠着身子,他常凭直觉行事。 “但是你不应该放弃这支曲子。”她责怪着说。 “不,我不想跳那支——那不是我想跳的。” “可刚才你还请我跳呢。” 他听了大笑起来。 “我从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你一下就把我绕的圈子拉直了。” 这自是她轻快地笑了。 “你看起来不像拉直的样子。”她说。 “我像条猪尾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他爽朗地笑着。 “你是一个矿工!”她惊愕地喊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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