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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他死有余辜,”我大声喊叫起来,“上帝饶恕我吧,我算不上响当当的男子汉,成不了他的刽子手。”

  但是,莫德待在我的身边,用手抚摸我的头发,彷佛我是一个孩子,说:“得了,得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两个都没错,因此事情一定也会好起来的。”

  我想起了米什莱〔注:儒勒·米什莱,为法国历史学家,被誉为“法国史学之父”。〕,把头靠在她的身上;真的,我又变得强壮了。这个有福的女子是我的力量的滔滔不绝的泉源。这算得了什么?只不过一次挫折、一次延宕。海潮不会把桅杆冲向东边,海上没有风。多费一些周折,找到它们,拖回它们来就是了。还有,这也是一次教训呀。我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了。他也许还在等待,等我们把活儿干得更完整的时候,他破坏得也就更加彻底。

  “看,他来了。”莫德小声说。

  我向上看了一眼。他在左舷船尾楼那边无所事事地蹓跶。

  “别把他当回事儿,”我小声说,“他是来看我们如何反应呢。别让他知道我们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就是不让他洋洋得意。把你的鞋脱下来——这就对了——用手把鞋拿上。”

  然后我们和这个瞎子玩捉迷藏。他来到左舷这边,我们悄悄溜到右舷去;从船尾楼,我们看着他转过来,顺着我们走过的地方向船尾走来。

  他一定凭着什么东西料定我们在船上,因为他说:“早安。”口气很自信,还等待回话。接下来他向船尾走去,而我们悄悄向前走去。

  “哦,我知道你们在船上。”他大声说,我能看见他说过话后用心倾听的样子。

  这让我想起了大猫头鹰,咕咕叫过之后竖耳静听,捕捉受到惊吓的猎物弄出的响声,而我们只是他走动时才走动。于是,我们就这样在甲板上躲来躲去,手拉着手,像两个孩子被邪恶的吃人魔追逐着,一直等待狼·拉森显然感到厌恶了,离开甲板回舱室去了。我们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快活,绷紧嘴巴忍住笑声,一边把鞋穿上,爬下帆船,上了舢板。我看着莫德清澈的棕色眼睛,我忘掉了狼·拉森干过的坏事儿;我只知道我爱她,因为她的力量就是我争取回到大陆的力量。

  第卅六章

  两天工夫,我和莫德在海上巡视,前往一个又一个海滩探索,寻找丢失的桅杆。但是,一直找到第三天我才找到了它们,包括人字起重架,所有危险的地方都去寻找,最后在西南边那个险峻的海角的大浪中找到了。我们费了多么大的劲呀!第一天天黑下来我们才往回返,筋疲力尽,回到了我们的小海湾,拖回了那根主桅杆。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我们不得不拼力划桨,每行走一英吋都费劲艰辛。

  又苦苦干了一天,很伤心,也很危险,终于把两根中桅带回营地了。接下来的一天,我孤注一掷,把前桅、主桅和主下桁,还有前桅斜桁和主桅斜桁扎成了筏子。风向有利,我原来想好依靠帆力把它们拖回去;但是风缓和下来,后来索性停了,我们用桨划水,慢得如同蜗牛。那种努力真让人泄气。在桨上使出了全部力气和体重,感觉舢板往前推进了,却又被后边的沉重拖力往回拉,实在是令人扫兴的事情。

  夜幕开始降临,雪上加霜的是,风迎面吹起来了。不仅向前行走的活动都停止了,我们还开始向后漂去,向大海漂去。我拼命划桨,终于划不动了。可怜的莫德呢,我一直无法阻止不把力气用到极限,这时候有气无力地仰躺在舢板尾台上。我再也划不动桨了。我的手又肿又胀,根本无法握住桨把。我的手腕和臂膀疼痛难忍,虽然我们吃过一顿开心的十二点午餐,可是我干得太狠了,这时饿得直发晕。

  我把桨收回来,向牵引的那条绳子弯下身去。但是,莫德迅速伸过手来,把我紧紧拉住了。

  “你要干什么?”她问,声音听来很紧张。

  “把筏子扔了。”我回答,放出了一折绳子。

  但是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手指。

  “请别这样。”她恳求说。

  “这东西没有用,”我回答说,“眼看天黑了,风把我们吹离陆地。”

  “可是,想一想,汉弗莱。如果我们不能利用‘幽灵’号离开,我们就会在这个岛上待几年——甚至待一辈子。如果这个海岛那么多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那么可能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

  “你忘记了我在沙滩上发现的那只舢板了。”我提醒她说。

  “那是一只打海豹的舢板,”她回答说,“你心里很清楚,如果舢板上的人逃回去了,那么他们准会返回来在这海豹窝里大捞一把的。你知道他们根本没有逃出去。”

  我一声不响,不知所措。

  “再说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是你的主意,我想看见你取得成功。”

  此刻,我硬起心肠来。她站在我的角度上来夸奖我的企图心,出于眼下的大局,我只好加以否定。

  “在岛上活几年,总比今天夜里死掉好啊,或者明天,或者后天,死在这没有遮挡的舢板上。我们没有准备和这大海较量。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淡水,没有毯子,什么也没有。啊,你没有毯子熬不过这一夜。我知道你有多么强壮,你现在就在打冷颤呢。”

  “这只是紧张罢了,”她回答说,“我害怕你会不听我劝阻,把那些桅杆扔掉。”

  “哦,求了,求了,汉弗莱,别扔掉!”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恳求说。

  就这样结束了,她知道她说这样的话对我威力无穷。我们整个夜里很难熬,一直在打颤。我时不时忍不住睡过去,但是寒冷的疼痛会把我唤醒。莫德怎么能够挺住,我猜不出来。我累得连手臂都抬不动,没法给自己暖暖身子,但是我仍然有力气经常摩擦莫德的手和脚,保持血液循环。她还在恳求我别把桅杆扔掉。凌晨三点钟左右,她冻得抽筋了,我给她摩擦过来以后她变得麻木了。我吓坏了。我拿出桨来,让她划桨,可是她虚弱无力,我觉得她每划一下都会晕过去。

  早晨来到了,我们在越来越亮的光线里向远处张望我们的海岛。终于,海岛露出来了,小小的,黑黑的,远在天际,足足的十五英哩远。我用望远镜搜寻海面。在西南方向很远的地方,我看见海面上有一条黑色的线,我观看的时候,渐渐变得明显起来。

  “顺风来了!”我沙哑着嗓子喊道,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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