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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三十章

  难怪我们把它称作“恩待我岛”。我们苦干了两个星期,才修建了一个小屋子。莫德坚持来帮忙,可我看见她青肿和流血的手,忍不住想哭出来。话说回来,我又为她的这点感到自豪。这个女子过去养尊处优,却经受了那么多可怕的苦难,使出仅有的力气干农夫婆娘干的活儿,表现出了巾帼英雄的本色。她搬来许多我垒小屋子用的石头;我请求她停下手来,她却对我的反复请求充耳不闻。不过,说好由她承担做饭并为过冬收集浮柴和苔藓比较轻松的活儿,总算达成了折衷协议。

  小屋子的墙壁修起来不算困难,每一步都顺利通过,屋顶建造的麻烦难住了我。没有屋顶,那四堵墙又有什么用呢?屋顶能用什么东西架起来呢?一点没有错,备用的桨倒是有的。它们可以用来做檩条;可是它们上边覆盖什么呢?苔藓根本不能用。苔原草也不能用。帆还得留给舢板使用,油布已经开始漏水。

  “文特斯使用海象皮做屋顶。”我说。

  “有海豹呀。”她提议说。

  这样,隔天便开始打海豹。我不知道如何射击,不过我从头学吧。我使用三十来颗子弹打中了三只海豹,看出来我把弹药消耗光了也未必掌握得了射杀本事。我使用了八颗子弹点火,才偶然捉摸出了用湿苔藓保存余烬的高招,弹药箱子里只剩下一百多颗子弹了。

  “我们必须用棍棒打海豹了,”我说,这时候我已经相信我的枪法很差了,“我听说过海豹猎人谈论棒打海豹的情形。”

  “牠们多好看啊,”她反对说,“想到用棒打死牠们受不了。那样直接下手太残忍,你知道,棒打和射杀不是一回事儿。”

  “可屋顶必须有啊,”我冷静地回答,“冬季就要来到了。这是用牠们的命换我们的命。不幸的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弹药,不过我想不管怎样,用棒打死一些比用枪乱打牠们,牠们遭受的痛苦不见得更多。再说,我来用棒打牠们好了。”

  “也只能这样。”她急惶惶地说,突然慌乱地停住了。

  “只能这样,”我说,“你要是喜欢……”

  “可是我干什么呢?”她打断我的话说,口气很温和,我知道这是坚持参与的表示。

  “捡柴火,做饭。”我轻声回答说。

  她摇了摇头,“你一个人去尝试太危险了。”

  ……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理睬我的抗议,“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可是我小小的帮助也许能让你躲过灾难呢。”

  “可是棒打海豹的事儿呢?”我提议说。

  “当然你来干了。我也许会叫嚷几声。到时候我把脸扭向一旁……”

  “危险可不能儿戏。”我大笑起来。

  “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不看,我来判断好了。”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这事儿最后说定,第二天她陪我去。我划船进入相邻的海湾,到达海滩的边缘。我们周围的水里到处都是海豹,海滩成千上万的嚎叫声迫使我们互相大声喊叫才听得见。

  “我知道人们用棒打海豹,”我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疑虑重重地看着一只大雄海豹,在三十英呎开外,两条前肢支撑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可问题是,如何棒打牠们呢?”

  “我们还是收集苔原草把屋顶盖起来吧。”莫德说。

  和我面对的前景一样,她也害怕;看着近在咫尺的闪亮的牙齿和狗一样的嘴巴,我们不能不害怕。

  “我原来一直以为牠们是害怕人的。”我说。

  “我怎么知道牠们不害怕人呢?”转念我又反问道,沿着沙滩划了几桨,“也许,如果我大胆地上岸,牠们会吓得逃走,我能拦住一只呢。”

  我还是犹豫不决。

  “我听说一个人闯进了野鹅的栖息地,”莫德说,“牠们把他啄死了。”

  “野鹅?”

  “是的,野鹅。我的哥哥告诉我的,我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姑娘呢。”

  “不过我知道人能用棍子敲死牠们。”我坚持说。

  “我想苔原草能修盖一个很好的屋顶。”她说。

  与她的本意大相径庭,她的话大大地刺激了我,逼着我干下去。我不能在她眼睛里扮演懦夫。

  “在这儿下手吧。”我说,用一支桨向后划水,将船头驶向岸边。

  我走下船,雄赳赳地向一头长鬃的雄海豹走去,牠身边妻妾成群。我手里拿着一根正规的木棒,海豹猎人就是用这种木棒打死打伤并拖上海岸的海豹的。木棒只有一英呎半长,我无知之极,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海岸上袭击海豹窝,木棒需要四、五英呎长呢。母海豹慢吞吞地让出一条路来,我和那只公海豹的距离渐渐缩短了。牠用前肢撑起身体,气势汹汹地晃动起来。我们相距十几英呎了。我依然坚定地向前走,期待牠随时调转尾巴逃走。

  相距六英呎了,我心里突然惊慌起来。牠要是不逃走怎么办?那么,我应该用木棒打牠,这是我的回答。在恐惧中,我早已忘记我是来打死这只公海豹的,不是赶跑就好了。正在这时候,那家伙打了个响鼻,大吼一声,向我扑过来。牠的眼睛亮闪闪的,牠的嘴张得很大;牠的牙齿白森森地闪着寒光。顾不上羞耻,我只得承认,是我转身落荒而逃了。那家伙跑起来笨手笨脚的,可是跑得还很快。我连滚带爬上了舢板,牠离我只有两步远了,而且我拿起船桨撑开舢板,牠的牙齿逮住就咬。结实的木桨顿时像一个鸡蛋壳儿一样碎掉了。莫德和我吓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牠钻入水里咬住舢板底部,猛烈地摇晃。

  “我的天!”莫德说,“我们赶快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别人能干的事情我也能干,我知道别人用木棒打死过海豹。不过,我想下一次我不招惹公海豹就是了。”

  “但愿你别再招惹牠们。”她说。

  “现在可别说‘求了,求了。’。”我叫起来,感觉自己有些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我知道我的口气一定伤害了她。

  “请原谅,”我说,或者说在喊叫,为的是压住海豹窝的嚎叫,让她能听见我说话,“要是你这么说,我就得转身离去;可是实话说,我宁愿留在这里。”

  “现在你不会说,这是你带一个女人来的必然结果吧。”她说。她冲我顽皮地灿烂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用不着请求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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