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杰克·伦敦 > 白牙 | 上页 下页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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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吼叫,竖毛,耳朵倒伏,然而,它既没有咬,也没有跳开。手落了下来,越来越近,触着了耸立的毛发的末梢,随着它的畏缩向下更紧的压迫它。它缩下去,有些颤栗,但仍然控制着自己。它一天也不曾忘记人类的手所带给它的不幸。但既然这种折磨——手对它的触摸以及本能的侵犯,是神的意志,它就得努力服从。 手抬起来,又落下,周而复始的、轻轻的拍着抚慰它。白牙的毛随着手的每一次抬起,就耸立起来,而随着手的每一次落下就倒下去,瓮声瓮气的咆哮声涌到喉咙口。白牙警告的坚持吼了又吼,表示自己准备对可能受到的任何伤害进行报复。谁也说不定,这位神的隐藏着的动机会何时暴露,那种使人感到信任的声音随时都有可能在瞬间变成怒吼,温和而爱抚的手也许会在突然间像老虎钳一样夹得它毫无办法,从而进行处罚。 然而,神继续和气的讲下去,手一直是轻轻拉起来,又落下,毫无敌意。白牙的感觉是双重的,这轻拍束缚它,违反要求个体自由的意愿,与它的本能的口味不相吻合;但也没有造成肉体上的痛苦。从生理角度讲,它反倒是愉快的,这种愉悦甚至随着轻拍渐渐的变成对耳根的摩擦而更加增强。然而,它继续保持着恐惧与警惕,担心会遭到意想不到的不幸。两种感情此起彼伏的支配着它。它一时苦,一时乐。 “哦,我真的要下地狱了!” 迈特卷着袖子,从小屋里出来,手端一盆洗刷过碗碟的污水正要倒掉。正说着话,看到威登·司各特拍着白牙,愣住了。 它的话音打破沉默的时候,白牙跳开了一步,粗暴的向他吼叫。 迈特看着他的老板,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司各特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斗胆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您是十七种不同的大傻瓜,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威登·司各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神态走向白牙,安慰的对它讲话,但时间并不长。接着,他又慢慢伸出手来,继续被打断了的轻轻拍打白牙脑袋的工作。白牙忍耐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而不是拍它的人。 迈特郑重其事的发表自己的看法:“毫无疑问,您可能是头号顶刮刮的井矿专家,然而,您在小时候丧失了一个良机,没有悄悄地去加入到马戏团里。” 一听到他的声音,白牙再次咆哮起来。这一次,它没有摆脱掉正在安慰的抚摸着它的脑袋与颈背的手。 对于白牙而言,这既是一种约束——旧的仇恨同旧的生活的结束;又是一个开始——一种新的无限美好的生活初见曙光。实现这个目标,威登·司各特需要多加思索和无穷的忍耐,而白牙则必须违反经验的教训,将本能与理智的刺激和冲动置之度外,戳穿生命本身的虚伪性。这不亚于一场改革。 它所理解的生命,其中不仅没有容纳它现在所做事情的地位,而且它的一切方向,都与它现在献身从事的南辕北辙。就事情的全部而言,它必须改弦更张,而且,这一次改变的角度,要比主动从“荒原”回归,接受灰海獭为主人的那一次大得多。 那时,它不过是一只小狗,天赋的素质尚未定型,非常柔软,有待环境用拇指开始对它工作。但是现在,情形截然不同。环境拇指的工作几近完美,已经将它陶冶、塑造、锻炼成一只凶恶、怀恨、不知爱也不可爱的“战狼”。要完成这次改变,就像要生活颠倒过来一样。但是,此时此刻,它不再拥有青年时的那种可塑性,它的素质变得坚硬而结实,钢铁一般粗糙,坚韧而刚强,它的精神变得刚毅似铁,它的全部的本能与公理,已经结晶成为固定的规律、训诫、厌恶与欲望。 当然,在这次重新定位的过程中,压迫它,推动它的,还是环境的拇指,这只拇指的就是威登·司各特。它一直深入到白牙天性的根基,用仁慈打动它已经失去生机,几近枯死的生命潜力,软化已经变得坚硬了的素质,再塑造成比较好的形式。 生命的潜力之一,便是“爱”,它会取代“喜欢”。“喜欢”是白牙与神相交,曾经产生过的最强劲的感动之情。然而,爱不是在一天之内就产生的,而是从“喜欢”开始,慢慢的发展,超越了喜欢。白牙虽不再被铁链扣住,但它并不逃走。它喜欢这位新的神。这里的生活,当然要比在美人史密斯那里度过的牢笼生活好,而它又必须拥有一个神。它的天性中,就有对人类主宰的需要。早在离开“荒原”、爬到灰海獭脚下,承受预料之中的责罚的时候,对人类服从的烙印就印在了它的身上;当长期饥荒过去之后,灰海獭的村子里又有了鱼时,它再次从“荒原”回来,于是,烙印第二次又烙在了身上,结果根深蒂固。 因为需要一个神,而且威登·司各特比美人史密斯好得多,白牙留了下来,主动地担负起看守主人财产的责任,以表示自己对主人的忠诚。雪橇狗睡了以后,它就在小屋的四周徘徊,因此,当威登·司各特出来解围之前,第一位造访的夜间来客总是不得不用棍子将它击退。不过,白牙很快就能够将正直的人与小偷区别开来,鉴别脚步与行动的实际价值。它警惕的盯着,但让那些步伐很重的人一直走向小屋;若是弯弯曲曲、小心翼翼、鬼鬼祟祟、边走边瞧的人,它则毫不客气,而这种人,也总是突然慌慌张张,狼狈不堪的溜之大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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