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加缪 > 鼠疫 | 上页 下页


  看门人走后,里厄问帕纳卢神甫对于老鼠事件的想法。

  “哦!这该是一种瘟疫,”神甫说,在圆形眼镜后面的双目露出一丝笑意。

  吃了午餐后,里厄正在重新看那份疗养所打来的通知他妻子到达的电报时,电话铃响了。这是他的一个老病人打来请他出诊的电话。他是市政府的一个职员,长期以来患主动脉瓣狭窄症。因为他穷,里厄不收他的诊费。

  他在电话中说:“对,是我,您还记得我。但这次是别人。请赶快来,我邻居家出了事。”

  他说话时声音很急促。里厄首先想到看门人,但决定晚一步去看他。过了几分钟,医生就来到了外围地区费代尔布街上的一幢矮房子前。进了门,在那又阴又臭的楼梯上他碰到了约瑟夫·格朗——就是那个职员,他下楼来迎接他。这是个五十来岁的人,黄色的短髭,高个儿,背有点驼,狭肩膀,四肢瘦长。

  他一边走下来,一边对里厄说:“他现在好一点了,我本来认为他完了。”

  说着,他擤了一下鼻涕。里厄在三楼,也是最高一层楼的左边门上看到了用红粉笔写的几个字:“请进来,我上吊了。”

  他们进了门,看到一根绳子系在吊灯上笔直垂着,下面是一张翻倒在地上的椅子,桌子已被推到了角落里。绳子孤零零地挂着。

  格朗说:“我及时把他解了下来。”他虽然用的是最普通的言语,但似乎老在斟酌字句。“正当我出去的时候,我听到有响声。我一见门上写的字——怎么跟你说呢?——我当时以为是开玩笑。但他发出一声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呻吟。”

  他搔搔头又说:

  “照我看,过程恐怕是痛苦的。当然,我进去了。”

  他们推开了一扇门,站在门槛上,面前是一间明亮、但陈设简陋的房间。在一张铜床上躺着一个矮胖子。他吃力地呼吸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医生停步不前。在这个人呼吸的间歇中,他好像听到老鼠的吱吱声。但是在屋角里毫无动静。里厄走向床边。这人不是从太高的地方掉下来,跌得也不太突然,脊椎没有断,当然,有点窒息难受。需要进行一次X线摄影。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樟脑油,并且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那人带着呼吸困难的声音说:“谢谢您,医生。”

  里厄问格朗是否已报告了警察分局。格朗显得有点尴尬。

  “没有,”他说,“嗯,没有,我当时想最要紧的是……”

  里厄打断了他的话说:‘当然,那么我去报告。”

  可是就在这时,病人激动起来,一边从床上竖起身子,一边抗辩着说他已好了,没有必要去报告。

  里厄说:“安静些,这没有什么了不起,请您相信我,我有必要去报告一下。

  病人叫了一声:“哦!”

  接着他把身子往后一仰,开始啜泣起来。格朗捻弄着他的短髭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时走过来对他说:

  “科塔尔先生,您得明白,别人会归咎医生的。比如说您企图再干的话……”

  科塔尔挂着眼泪说自己不会再搞了,又说这次不过是一时糊涂,他只要求人家让他安静些就行了。里厄开了一张药方并说:

  “明白啦,这个咱们别谈了,过两三天我再来,但可别再做糊涂事了。”

  里厄在楼梯口对格朗说他不得不去报告,但是他将要求警察分局局长过上两三天再来调查。

  里厄又告诉格朗:“今天晚上要看着点儿。他有亲人吗?”

  “有没有亲人我倒不清楚,不过我会亲自当心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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