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简·奥斯汀 > 曼斯菲尔德庄园 | 上页 下页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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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剧场上只剩下了范妮,还有克劳福德兄妹和耶茨先生。表哥、表姐全然不管她,她自己也不敢奢望托马斯爵士对她会像对自己的孩子们一样疼爱,因此她也乐于留在后边,定一定心。尽管事情全不怪她,但她生性正直,比其他人还要忐忑不安,提心吊胆。她快要昏过去了。她过去对姨父一贯的畏惧感又复原了;与此同时,让他眼见着这般局面,她又同情他,也同情几乎所有这帮人——而对埃德蒙的忧虑更是无法形容。她找了个座位,心里尽转着这些可怕的念头,浑身直打哆嗦。而那三人此时已无所顾忌,便发起牢骚来,埋怨托马斯爵士这么早就不期而归,真是一件倒霉透顶的事。他们毫不怜悯这可怜的人,恨不得他在路上多花一倍时间,或者还没离开安提瓜。 克劳福德兄妹俩比耶茨先生更了解这家人,更清楚爵士这一归来会造成什么危害,因此一谈起这件事来,也就更加激愤。他们知道戏是肯定演不成了,觉得他们的计划马上就会彻底告吹。而耶茨先生却认为这只是暂时中断,只是晚上的一场灾难而已。他甚至觉得等喝完了茶,迎接托马斯爵士的忙乱场面结束后,他可以悠闲自得地观赏时,还可以继续排练。克劳福德兄妹俩听了不禁大笑。两人很快就商定,现在最好悄悄走掉,让这家人自己去折腾。他们还建议耶茨先生随他们一起回家,在牧师住宅消磨一个晚上。可是耶茨先生过去交往的人中,没有一个把听父母的话或家人之间要赤诚当做一回事,因而也就看不出有溜之大吉的必要。于是,他谢了他们,说道:“我还是不走为好,既然老先生回来了,我要大大方方地向他表示敬意。再说,我们都溜走了也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范妮刚刚镇定了一些,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似乎有些失敬。这时,她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那兄妹俩又托她代为表示歉意,她便在他们准备离去之际走出房去,去履行面见姨父的可怕使命。 好像一眨眼工夫,她就来到了客厅门口。她在门外停了停,想给自己鼓鼓勇气,但她知道勇气是来不了的。她硬着头皮开了门,客厅里的灯火以及那一家人,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走进屋来,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这时,托马斯爵士正在四下环顾,问道:“范妮呢?我怎么没看见我的小范妮?”等一看到她,便朝她走去,那个亲切劲儿,真叫她受宠若惊、刻骨铭心。他管她叫亲爱的范妮,亲切地吻她,喜不自禁地说她长了好高啊!范妮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眼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是好。她真是百感交集。托马斯爵士从没这么亲切过,从没对她这样亲切。他的态度好像变了,由于欣喜激动的缘故,说起话来也不慢声慢气了,过去那可怕的威严似乎不见了,变得慈祥起来了。他把范妮领到灯光跟前,又一次端详她——特意问了问她身体可好,接着又自我纠正说,他实在没有必要问,因为她的外表可以充分说明问题。范妮先前那张苍白的脸上这时泛起了艳丽的红晕,托马斯爵士的看法一点也不错,她不仅增进了健康,而且出落得越来越美了。接着爵士又问起她家人的情况,特别问起威廉的情况。姨父这么和蔼可亲,范妮责备自己以前为什么不爱他,还把他从海外归来视为不幸。她鼓起勇气抬眼望着他的脸,发现他比以前瘦了,由于劳累和热带气候的缘故,人变黑了,也憔悴了。这时,她心里更是怜惜不已,并且想起来真替他难过:还不知道有多少意想不到的恼人的事在等着他。 一家人按照托马斯爵士的吩咐围着炉火坐下,托马斯爵士还真成了大家活力的源泉。他最有权利滔滔不绝地说话。久离家园,现在又回到家中,回到妻子儿女中间,心里一兴奋,嘴里也就特别爱说话。他想把自己漂洋过海的一桩桩见闻都讲给大家听,乐于回答两个儿子提出的每个问题,几乎是不等提问就回答。他在安提瓜的事情后来办得顺利快当,他没等着坐班轮,而是趁机搭乘一条私人轮船去了利物浦,然后直接从利物浦回到家。他坐在伯特伦夫人身边,怀着由衷的喜悦,环视着周围的一张张面庞,一股脑儿讲述了他办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来来去去的行踪——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夹上两句:尽管他事先没有通知,但回来后看到一家人都在这里,真是感到幸运——他在路上虽然盼望如此,但又不敢抱这样的希望。他也没有忘记拉什沃思先生,先是非常友好地接待他,跟他热情地握手,现在又对他特意关照,把他看做与曼斯菲尔德关系最密切的亲朋之一。拉什沃思先生的外表没有令人生厌的地方,托马斯爵士已经喜欢上他了。 这一圈人里,没有一个人像伯特伦夫人那样自始至终带着不折不扣的喜悦,倾听丈夫讲述他的经历。她看到丈夫回来真是高兴至极。丈夫的突然归来使她心花怒放,二十年来都几乎不曾这样激动过。头几分钟,她激动得几乎不知如何是好,随后依然十分兴奋,但能清醒地收起针线活,推开身边的叭儿狗,把沙发上余下的地方全腾给丈夫,并把注意力也全集中到丈夫身上。她没有为任何人担忧的事,不会给她的愉快心情投下阴影。丈夫在海外期间,她自己过着无可指摘的生活,织了不少毛毯,还织了许多花边。她不仅能坦然地为自己的行为担保,而且可以坦然地为所有的年轻人担保,保证他们个个都是行为端正,干的都是有益的事情。她现在又见到丈夫,听他谈笑风生,又悦耳又赏心,感到十分惬意。因此,她开始意识到,假如丈夫推迟归期的话,那朝思暮想的日子该有多么可怕,她怎么能忍受得了。 诺里斯太太绝对不如她妹妹来得快乐。她倒并非担心家里弄成这个样子,托马斯爵士知道后会责备。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刚才她妹夫进来的时候,她只是出于本能的谨慎,赶紧收起了拉什沃思先生的红缎子斗篷,此外几乎再无其他惊慌的表现。不过,托马斯爵士回来的方式却令她气恼。她被撇在一边,没起任何作用。托马斯爵士没有先请她走出房来,第一个跟他相见,然后由她把这喜讯传遍全家,他大概比较相信妻子儿女的神经受得起这场惊喜,回来后不找亲友却找管家,几乎是跟管家同时进入客厅。诺里斯太太一向相信,托马斯爵士不管回到家来还是死在外边,消息总得由她来公布于众,可她觉得自己给剥夺了这一职权。现在她想张罗一番,但又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张罗。她想显示一下她的作用,但眼下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安静和沉默。托马斯爵士要是同意吃饭,她就会去找女管家,令人讨厌地吩咐这吩咐那,并给男仆下达任务,责令他们东奔西跑。但是托马斯爵士坚决不吃晚饭,他什么都不要吃,等到喝茶时再说——等到喝茶时吃点茶点。可诺里斯太太还是不时地劝他来点什么,就在他正讲到他回归英国途中最精彩的一段,他们的船得到警报可能遇到一艘法国武装民船的时候,她突然插嘴要他喝汤。“亲爱的托马斯爵士,你喝碗汤肯定要比喝茶好得多。你就喝碗汤吧。” 托马斯爵士依然无动于衷。“还是那样关心大家的安适,亲爱的诺里斯太太,”他答道。“我真的只等着喝茶,别的什么都不要。” “那好吧,伯特伦夫人,你这就叫上茶吧,你催一催巴德利,他今天晚上好像拖拖拉拉的。”伯特伦夫人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办了,托马斯爵士继续讲他的故事。 最后,终于停顿了下来。托马斯爵士把一时能想到的话讲完了,便乐滋滋地环顾四周的亲人,时而看看这个,时而瞧瞧那个,似乎够他满足的了。然而沉默的时间不长。伯特伦夫人由于过于兴奋,不由得话就多起来了。她也不顾孩子们听了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便说:“托马斯爵士,你知道这些年轻人近来在搞什么娱乐活动吗?他们在演戏。我们大家都在为演戏的事忙活。” “真的啊!你们在演什么戏呀?” “噢!他们会全都告诉你的。” “很快会全都告诉你的,”汤姆急忙叫道,一边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不过,用不着现在就向父亲唠叨这件事。我们明天再向您细说吧,爸爸。我们只是在上个星期由于没事可干,想给母亲逗逗趣,排练了几场,实在算不了什么。从10月以来,几乎一直在下雨,我们差不多给连日闷在家里。从3号到今天,我简直就没动过一支枪。月初那头两天还多少打了些猎物,但随后就什么也搞不成了。头一天我去了曼斯菲尔德树林,埃德蒙去了伊斯顿那边的矮树丛,总共打回了六对野鸡。其实,我们一个人就能打六倍这么多。不过.您放心好了,我们尽量遵照您的心意,爱护您的野鸡。我想,您会发现您林子里的野鸡决不比以往少。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曼斯菲尔德树林里的野鸡像今年这样多。我希望您最近能去打一天猎,爸爸。” 危险暂时过去了,范妮也稍微放了心。但是,不久茶上来之后,托马斯爵士站起来,说他回来了还得去看看他自己的房间,顿时人人又紧张起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房里有些变化,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他已经走了。他出去以后,客厅里的人都吓得闷声不响。埃德蒙第一个开口。 “必须想个办法。”他说。 “该想想我们的客人,”玛丽亚说。她仍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按在亨利·克劳福德的心口,对别的事情都不在乎。“范妮,你把克劳福德小姐留在哪儿了?” 范妮说他们走了,并把他们的话转告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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