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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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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愿意,可以到贝恩施萨去接管那四辆车。金诺在那儿已经很长时间了。你没有上过那儿,是不是?” “没去过。” “真是糟糕,我们损失了三辆车。” “我听说了。” “是的,雷那蒂给你写信了。” “雷那蒂在哪儿?” “他在这里的医院,从夏天干到秋天。” “我相信。” “情况太糟,”少校说。“你根本无法相信糟到什么地步。我常常想你在那时受伤实在是幸运。” “这我知道。” “明年情况会更糟,”少校说。“或许他们现在就会进攻。他们说就要进攻,但是我不信,现在太晚了,你看见河水了吗?” “看见了,已经涨高了。” “我不相信他们现在就会进攻,雨季已经开始,我们这儿很快就会下雪。贵国同胞怎么样了?除了你还会来其它的美国人吗?” “他们正在训练千万大军。” “我希望我们这儿能派来点儿。但是法国人会把他们都抢走,我们这儿绝对分不到。好了,你今晚睡在这儿,明天早晨坐那辆小车走,把金诺送回来。我会派个路熟的人跟你一起去。金诺会告诉你所有的情况。他们有时还开炮,可是战事已经过去了。你会喜欢看贝恩施萨高原的。” “我很高兴能见到贝恩施萨,很高兴再回到你这儿,先生。” 他笑了。“你说得很好。我对战争厌烦透了,假如我离开了,我想我不会回来的。” “战事那么糟?” “是的,糟透了。你去洗一洗,找你的朋友雷那蒂去吧。” 我走了出去,把我的包袱提上楼。雷那蒂不在房间,他的东西在那儿,我坐在床上解下绑腿,脱去鞋,仰面躺在床上。窗户关着,房间里很闷,但是我太累了,没起来去开窗。我的东西都在一个角落里。外面天渐渐地黑了,我躺在床上想着凯瑟琳,等雷那蒂回来。我本来决心除了晚上临睡前都不想凯瑟琳。但是现在我太累又没事可做,所以只好躺着想她。我正想着她呢,雷那蒂进来了。他样 子没变,也许瘦了点儿。 “哈,小家伙,”他说。我坐了起来。他走过来坐下,搂住我。“好小伙子。”他拍拍我的背,我拉着他的胳膊。 雷那蒂坐在地板上,轻轻地把我的膝头来回扳动。他用手指摸摸伤痕,又用两个拇指按住膝盖骨,轻轻地摇了摇膝盖。 “你的关节只能动这么多吗?” “是的。” “把你送回来真是罪过。他们应该让你的关节完全复原。” “这比以前好多了,原来僵得像木头似的。” 雷那蒂把我的膝盖又弯下去一些,我看着他的手,他有优秀的外科医生的一双手。我又看看他的头顶,他的头发亮亮的,分得很乎。他把我的膝盖弯得太厉害了。 “哎哟!”我叫了出来。 “你应该多接受机械治疗,”雷那蒂说。 “已经比以前好一些了。” “这我知道,小家伙。这方面我比你知道得多。”他站起身坐在床上。“膝盖本身的手术还是不错的。”他检查完了膝盖,说:“告诉我你的一切经过。”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我过着平静的日子。” “你的举动像是结了婚的,”他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战争简直要我的命,”雷那蒂说,“我被它弄得沮丧透顶。”他合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夏天和秋天我都在动手术,所有的时间都在工作。我干所有人的活儿,所有的困难手术都留给我。老天,我要变成可爱的外科医生了。但是现在,小家伙,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不动手术了,感觉还是受不了。这场战争其可怕,小家伙。你要相信我说的话。这会儿,你让我高兴起来了。带来唱片了吗?” “带来了。” “这场战争太可怕了,”雷那蒂说。“来,我们都喝个痛快。那样我们就觉得好过了。” “我得了黄疸病,”我说。“不能醉酒。” “噢,小家伙,你回到这儿来怎么了,变得这么严肃,还得上了肝病。我告诉你这场战争不是好东西,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打仗呢?” “我们喝一杯吧。我不想喝醉,但是我们可以喝一杯。” 雷那蒂走到对面的脸盆架,拿过来两个杯子、一瓶白兰地。 “这是奥地利的白兰地,”他说。“七个星,他们在圣加布莱尔抢的就是这个。看,小家伙,这是你原来的刷牙杯,我一直保存着为了怀念你。” “为了提醒你刷牙。” “不,我自己有刷牙杯。我保存这个是提示我,你每天早晨要用牙刷刷去玫瑰别墅的污秽,吃阿司匹林,诅咒那些妓女。每当我看到这个杯子,我就想起你要用牙刷净化良知。”他走到床边。“吻我一下,告诉我你不是真的这么严肃。” “去你的吧,”我说。我很高兴又见到雷那蒂,两年来他总在逗弄我,但是我一直喜欢他,我们彼此相知很深。 “你结婚了吗?”他坐在床上问。我站在窗边靠着墙。 “还没有。” “在恋爱吗?” “是的。” “和那个英国姑娘?” “是的。” “可怜的孩子。她对你好吗?” “当然。” “我是说她从实用上对你好不好?” “住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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