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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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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伸进口袋,拿了钱向我递过来。我伸过手去接,却没有接他手里的钱,而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子,他身子往前一冲,冲上了我们的船梢,我就又拿另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我感觉到船开动了,打起了螺旋桨出发了。虽说对付辛先生还忙不过来,我还是看见了那古巴人一直手抓着船橹站在小船船梢上,眼睁睁看着辛先生这样蹦跳扑腾。辛先生的那个蹦跳扑腾,真比钩住在拉钩上的海豚还厉害。 我把他的胳膊扭到背后,用足了力气往后扳,可是我扳过头了,因为我感觉到他的胳膊折断了。他胳膊折断的时候嘴里还发出了一个古怪却不大的声响,尽管脖子等等都叫我给抓着,他还是向前冲来,在我肩上咬了一口。我呢,一感觉到他胳膊断了,就把他的胳膊放开。这条胳膊对他已经起不了作用了,我就用双手揪住他的脖子,朋友,那个辛先生扑腾起来可简直像条鱼一样,真的,连那条断臂都在那儿直晃荡,但我还是把他向前按倒,压得他普通跪下了,我两个大拇指深深地掐进了他的嘴窝后,他脖子里那些管管儿什么的全让我给拗弯了,最后吧嗒一声扭断了。真的,是有吧嗒一声的,听得可清楚了。 他的身子瘫在我手里不动了,过了会儿我才把他放下。他面孔朝天,一动不动的就横在船梢,身上依然穿得漂漂亮亮,两脚直伸到舵手舱里,我于是就撇下他走了。 我从舵手舱的地板上把散落的钞票一一捡起,拿来放在罗经柜上,点了数。然后我就接过舵轮,叫埃迪到船梢去找找可有什么铁块没有,以前我们在斑礁区或岩底深水区捕水底鱼时,不敢冒险直接把锚抛下,往往就拿这种铁块当锚使用。 "我啥也找不到呀,"他说。他是怕到辛先生那边去呢。 "你来掌舵,"我说。"继续向外海开。" 下面船舱里有一些动静,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 我找到了两块合用的--那是我们在托图加斯的老煤码头上弄来的铁块--我又找了些大号的钓鱼绳,把两个重重的大家伙拴在辛先生的脚踝上。等我们的船开到了离岸约两英里处,我就把他推下了海。拖到滚轮上一推,他就顺顺当当地滑到海里去了。我连他的口袋都没去翻看。我真不想再去摆弄他了。 他横在船梢时鼻子里嘴里流过些血,我就打了一桶水,从船尾底下拿出板刷来把血迹擦得干干净净。为了打这桶水我差点儿给摔到海里--船开得太快了。 "开慢点,"我对埃迪说。 "他要是浮起来怎么办?"埃迪说。 "我把他扔到七百来英寻①深的水下去了,"我说。"他要一路往下沉,沉到那么深。七百英寻可深着哪,老弟。不到产生气体抬他上浮他是不会往上浮的,何况在这段时间里还有水流推他走,还有鱼儿来把他当点心。算了吧,"我说, -------- ①合一千二百八十多米。 -------- “辛先生是用不着你为他操心的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跟他过不去?"埃迪问我。 "没什么,"我说。"这样好打交道的人,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呢。不过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些不对头。" "你干吗杀了他呢?" "可以免得去害死另外十二个唐山佬,"我对他说。 "哈利,"他说,"你得让我喝一口了,我觉得肚子里的东西全涌上来了。我见了他那颗散了架的脑袋就直恶心。" 我就给他喝了一口。 "那帮唐山佬怎么办?"埃迪说。 "我要尽快放他们跑,"我对他说。"免得那么大的气味污了我的船舱。" "你打算把他们弄到哪儿去呢?" "马上把他们送到个能靠岸的地方,"我对他说。 "船这就向陆地开?" "对,"我说。"慢慢儿开过去。" 船慢慢通过礁区向陆地驶去,驶到一处,看得见有隐隐发亮的海滩。礁区的水还是相当深的,再往里水底就都是沙砾地了,坡度也一路向上,直至岸边。 “到船头去向我报告水深。" 他拿了一根鱼叉杆,不断探测水深情况,杆子一指就是要我继续前进。后来他回来示意让我停下。我就把船倒退了一下。 "现在大约是五英尺深。" "我们得下锚了,"我说。"到时候万一来不及其锚的话,砍断锚缆、把锚拉脱都可以。" 埃迪把锚缆一点一点往外放,一直放到觉得绳子不再拉紧了,这才把那一头给拴牢。这么一来,船尾的方向就正对着陆地。 "你也知道,这里的水底可是沙砾地,"他说。 "船尾的水深有多少?" "不超过五英尺。" "你把来复枪拿好,"我说。"可要多加小心哪。" "让我喝一口吧,"他说。他紧张极了。 我给他喝了一口,自己就摘下了汽枪。我开了锁,打开舱门,说了声:"出来吧。" 没有一点动静。 后来有一个唐山佬探出头来,一见埃迪手拿长枪站在那里,马上又缩了回去。 "出来吧。没有人会伤害你们的,"我说。 还是没有动静。只听见一片嘁嘁喳喳声,说的都是唐山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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