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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她随即召呼发辫秀美的侍女,说道:

  “快来,你们两个,随我前行;我要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

  我已听到赫克托耳尊贵的母亲的哭声;我的双腿

  麻木不仁,我的心魂已跳到嗓子眼里。我知道,

  一件不幸的事情正降临在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们的头顶!

  但愿这条消息永远不要传入我的耳朵;然而我却从

  心底里担心,强健的阿基琉斯可能会切断他的归路,

  把勇敢的赫克托耳,把他孤身一人,逼离城堡,赶往平原。

  他恐怕已彻底消散了赫克托耳鲁莽的傲气——它总是

  缠伴着我的夫婿——他从不呆在后面,和大队聚集在一起,

  而是远远地冲上前去,挟着狂烈,谁都不放在眼里!”

  言罢,她冲出宫居,像个发疯的女人,

  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带着两名待女,紧跟在她后头。

  她快步来到城楼,兵勇们聚结的地方,

  停下脚步,站在墙边,移目探望,发现丈夫

  正被拖颠在城堡前面,疾驰的驭马

  拉着他胡奔乱跑,朝着阿开亚人深旷的海船。

  安德罗玛开顿觉眼前漆黑一片,

  向后晕倒,喘吐出生命的魂息,甩出

  闪亮的头饰,被甩出老远,

  冠条、发兜、束带和精工编织的

  头巾,金色的阿芙底忒的礼物,

  相赠在她被夫婿带走的那一天——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

  把她带离厄提昂的家居,给了数不清的聘礼。

  其时,她丈夫的姐妹和兄弟的媳妇们围站在她的身边,

  把她扶起在她们中间:此刻的安德罗玛开已濒临死的边缘。

  但是,当挣扎着缓过气来,生命重返她的躯体后,

  她放开喉咙,在特洛伊妇女中悲哭嚎啕:

  “哦,毁了,赫克托耳;毁了,我的一切!你我生来便共有同

  一个命运——你,在特洛伊,普里阿摩斯的家居;我,

  在塞贝,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脚,

  厄提昂的家居;他疼我爱我,在我幼小的时候。

  咳,命运险恶的厄提昂,倒霉不幸的我——但愿他不曾把我养

  育,经受人生的捶捣。

  现在,你去了死神的家府,黑洞洞的大地

  深处,把我撇在这里,承受哭嚎的悲痛,

  宫居里的寡妇,守着尚是婴儿的男孩,

  你我的后代,一对不幸的人儿!你帮不了他,

  赫克托耳,因为你已死去,而他也帮不了你的忙。

  即使他能躲过这场悲苦的战争,阿开亚人的强攻,

  今后的日子也一定充满艰辛和痛苦。

  别人会夺走他的土地,孤儿凄惨的

  生活会使他难以交结同龄的朋友。他,

  我们的男孩,总是耷拉着脑袋,整日里泪水洗面,

  饥肠辘辘,找到父亲旧时的伙伴,

  拉着这个人的披篷,攥着那个人的衣衫,

  讨得一些人的怜悯——有人会给他一小杯饮料,

  只够沾湿他的嘴唇,却不能舒缓喉聘的焦渴;

  某个双亲都还活着的孩子,会把他打出宴会,

  一边扔着拳头,一边张嘴咒骂:

  ‘滚出去!你的父亲不在这里欢宴,和我们一起!’

  男孩挂着眼泪,走向他那孤寡的母亲——

  我的阿斯图阿纳克斯!从前,坐在父亲的腿上,

  你只吃骨髓和羔羊身上最肥美的肉膘。

  玩够以后,趁着睡眠降临的当口,他就

  迷迷糊糊地躺在奶妈怀里,就着松软的

  床铺,心满意足地入睡。现在,

  失去了亲爱的父亲,他会吃苦受难,他,

  特洛伊人称其为阿斯图阿纳克斯,‘城邦的主宰’,

  因为只有你独身保卫着大门和延绵的墙垣。

  但现在,你远离双亲,躺倒在弯翘的海船边;

  曲倦的爬虫,会在饿狗饱啖你的血肉后,

  钻食你那一丝不挂的躯体,虽然在你的房居里,叠放着

  做工细腻、美观华丽的衫衣,女人手制的精品。

  现在,我将把它们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

  你再也不会穿用它们,无需用它们包裹你的躯体。

  让衣服化成烈火,作为特洛伊男女对你的奠祭!”

  她真情悲诉,热泪横流;妇女们凄声哀悼,哭诵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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