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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他如此一番说告,试图让我道出真情,但我经验

  丰富,不受欺骗,

  开口作答,言语中包孕狡黠:

  “波塞冬,裂地之神,砸碎了我的海船,

  把它推向礁岩,在你邦界的滩岸,

  撞上一峰巉壁,被海风刮得杳无踪影,

  而我,还有这些伙伴,躲过了突至的毁灭。’

  “我言罢,他默不作声,心中不带怜悯,

  跳将起来,伸手将我的伙伴,

  抓住两个,捏在一块,朝着地表砸击,仿佛摆弄

  一对小狗,捣出脑浆,涂流泼泻,透湿了地面。

  他撕裂死者的躯体,一块接着一块,备下晚餐,

  穷吃暴咽,像一头山地哺育的狮子,不留一点存残,

  吞尽了皮肉、内脏和卷着髓汁的骨件。

  我等大声哭喊,高举双手,对着宙斯,

  眼见此般酷景,心中麻木不仁,无能为力。

  库克洛普斯填饱了巨大的肚皮,

  吃够了人肉,喝够了不掺水的羊奶,

  躺倒睡觉,四肢伸摊在羊群中间。

  其时,我在自己豪莽的心灵里忖盘,

  打算逼上前去,从胯边拔出利剑,

  扎人他的胸膛,横隔膜和肝脏相连的部位,

  用手摸准进剑的入点。但转而一想,觉得此举不佳——

  如此,我们自己将面临突暴的死难。

  我们的双手推不开那峰石岩,

  在高耸的出口,由他亲手堵塞。就这样,

  我们哭守洞里,等待着神圣的黎明。

  “当年轻的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重现天际,

  库克洛普斯点起明火,动手挤奶,成群白光闪亮的

  母羊,顺次一头接着一头,随后将各自的羔崽填塞在

  母腹下面。当忙忙碌碌地做完这些,他又

  一把抓过两个活人,备作自己的肴餐,

  吃饱喝足,赶起肥壮的羊群,走向洞口,

  轻松地搬开巨大的门石,复又

  堵上,像有人合上箭壶的盖子一般。

  就这样,库克洛普斯吹着尖利的口哨,赶着肥壮的羊群,

  走上山岗,把我关留在洞里,谋思凶险的计划,

  如何将他惩治,倘若雅典娜给我这份荣光。

  我冥思苦想,觉得此举佳杰。

  羊圈边有一根硕大的橄榄树段,皮色

  青绿,库克洛普斯把它砍截后放在那边,以便

  干后当做手杖。在我们眼里,它的体积

  大得好似一根桅杆,竖立在宽大,

  乌黑的货船里,配备二十友船桨,行驶在汪洋大海上。

  用眼揣测,树段的长度和粗壮就像桅杆一般。

  我走上前去,砍下一截,一噚长短,

  交给伙伴,要他们平整弄光。

  他们削光树段,而我则站在一边,劈出

  尖端,放入炽烈的柴火,使之收聚硬坚。

  然后,我把它暗藏起来,藏在羊粪下——

  散乱的粪堆遍布在洞穴的地面上。

  其后,我命嘱伙伴们拈阄定夺,他们中

  谁将承受此番艰难,和我一起,抬着巨大的木棍,

  趁着库克洛普斯熟睡之际,插入他的眼睛。

  中阄者正是我想挑筛的人选。

  四人,连我一起,一共五个。随着

  夜色的降临,库克洛普斯回到洞边,赶着毛层

  深卷的羊群,当即将所有的肥羊拢人洞里,

  从深广的庭院,一头不曾留下——不知

  是因为产生了什么想法,或是受了某位神明的驱怂。

  他抱起巨石,堵住洞口,然后

  弯身坐下,挤取鲜奶,绵羊和咩咩叫唤的

  山羊,顺次一头接着一头,随后将各自的羔崽填塞在

  母腹下面。当忙忙碌碌地做完这些,他又

  一把抓过两个活人,备作自己的肴餐。

  其时,我手端一只象牙大碗,

  满注着乌黑的醇酒,走向库克洛普斯身边,说道:

  “拿着,库克洛普斯,喝过我的酒浆,既然你已食罢

  人肉的餐肴,看看我们载着怎样的好酒,在

  我们船上。我把它带来给你,作为你祭酒的奠酒,

  倘若你能可怜我的境遇,放我回家。我受不了

  你的暴怒,残忍的家伙,日后谁还敢再来

  造访?你的作为凶狂暴虐。’

  “听我言罢,他接过美酒,一饮而尽,高兴得

  神魂颠倒,尝了一碗的甜头,开口向我索要,说道:

  “慷慨些,再给我一点;告诉我你的名字,赶快,

  以便让我给你一份待客的礼物,快慰你的心房。

  不错,库克洛佩斯人的盛产谷物的田野亦可生产

  大串的葡萄,酿出醇酒——宙斯的降雨使它们熟甜,

  但你的佳酿取自仙界的食物和神用的奈克塔耳。’

  “他言罢,我复又给他一份闪亮的醇酒。

  一连三次,我为他添送,一连三次,他大大咧咧地把

  酒喝得精光。当酒力渗入库克洛普斯的脑袋,

  我开口对他说话,言语中饱含机警:

  “库克洛普斯,你想知道我光荣的名字,我将告诉于你,

  但你得话出必果,给我一份表示友谊的送礼。

  我叫谁也没有,人们都这般称我,

  我的父亲、母亲和所有的朋伴。’

  “我言罢,他开口答话,不带怜悯:

  “这么说来,我将把谁也没有放在最后吞食,

  我将先吃你的伙伴——这便是我的赏物,给你的礼件!’

  “言罢,他仰面倾倒,肩背撞地,

  粗壮的脖子僵硬地歪向一边,所向披靡的睡眠

  已把他抓拿,使他就范。他嗝出喷涌的酸酒,从他的喉管,

  带着人肉的块件;他醉了,呕吐在昏睡间。

  其时,我把棍段捅人厚厚的柴灰,

  使之升温加热,出言鼓励所有的

  伙伴,要他们免去惊怕,不要退避躲闪。

  当橄榄木段热至即将起火的温点,

  尽管颜色青绿,发出可怕的光问,

  我就近拔出树段,使其脱离火花;伙伴们站在

  我身边。某位神明在我等心中注入了巨大的勇力。

  他们手抓橄榄木段,挺着劈削出来的尖端,

  捅人他的眼睛,而我则运作在高处,压上全身的重力,

  拧转着树段,像有人手握钻器,穿打船木,

  而他的工友则协作在下面,紧攥皮条,

  旋绞着钻头,在两边出力,使之深深地往里咬切——

  就像这样,我们抱住尖头经过烈火硬化的树段,扭转

  在他的眼睛里,沸煮着人点周围的血水,

  蹿着火苗的眼球烫烧着眼眶的周边,焦炙着眉毛

  眼睑,火团裂毁了眼睛的座基。

  像一位铁匠,将一锋巨大的砍斧或扁斧

  插入冷水,发出咝咝的噪响,经此淬火

  处理,铁器的力度增强——就像这样,

  库克洛普斯的眼里咝咝作响,环围着橄榄木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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