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果戈里 > 五月之夜 | 上页 下页


  “坏小子们全都疯了!在街上成群结伙,胡作非为。对你老人家十分无礼,放肆糟蹋……总之,真不好意思说呢;就是喝醉了的俄罗斯佬有一根亵渎神灵的舌头,也不敢说出口呀(骨瘦如柴的文书身穿一条花粗布的灯笼裤和一件酿酒酵母色的背心,说这些话时,脖颈不停地向前伸出,立刻又缩回原状)。我刚打了个盹,那些可恶的混小子唱起了下流的歌谣,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真想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可不,等我穿上裤子和背心,他们一窝蜂全都逃之夭夭了。不过,那领头的家伙可没有逃出我们的手心。他这会儿还关在犯人的屋子里哼着歌子哩。我倒很想看看这家伙是啥样子,可是他那张丑脸涂的尽是煤烟子,活像是一个给有罪的人打铁钉的魔鬼。”

  “他穿的什么衣服,文书先生?”

  “这狗娘养的,穿着一件翻毛的黑羊皮袄,村长大人。”

  “你没有说假话吧,文书先生?要是这个坏小子这会儿关在我的库房里,怎么说呢?”

  “不会的,村长大人。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是你自己有点糊涂了吧。”

  “拿灯来!我们这就去看看!”

  灯火拿来了,开了门,村长不由地惊叫了一声: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小姨。

  “你给我说说,”小姨一边说,一边逼近村长,“你是全疯全傻了吧?你那只有独眼的脑瓜里还有一点脑子没有?干吗把我推到这黑洞洞的库房里来?幸亏我的脑袋没有碰到铁钩子。难道我没有向你大声喊过这是我吗?你这该死的狗熊,倒会伸出铁爪子来抓我,把我死劲推搡!你死了,让小鬼们在阴间也把你推来搡去!……”

  她说完,便走出屋外去茅房方便了。

  “可不,现在才看清是你嘛!”村长如梦初醒,说。“文书先生,你说说看,这个该死的促狭鬼不是大骗子手么?”

  “是大骗子手,村长大人。”

  “我们不该把这些浪荡子好好惩治一顿,叫他们改邪归正么?”

  “早该这么做了,早该这么做了,村长大人。”

  “这些坏蛋满以为……见鬼,怎么啦?我好像听到小姨在屋外喊叫呢?这些坏蛋满以为跟我是平起平坐的。他们以为我就是他们那号人,普普通通的哥萨克!”接着,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感紧眉头往周遭扫视了一眼,大伙儿就猜着村长又有一番重要的话要说了。“那是17……这些该死的年份数字,就是要了我的命也说不全;唔,就是那一年,当时的警察署长列达切夫接到圣旨,要在哥萨克里头挑一个最机灵的人。啊!”村长发出这么一声感叹,举起了一根指头,“要一个最机灵的人!去护送女皇陛下。我那时……”

  “还用说吗?这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村长大人。人人都知道,你是得过皇家的恩宠的。这会儿你该承认吧,我的话没错:你说抓到了那个穿翻毛羊皮袄的坏小子,那可是亏心哄人。”

  “说到那个穿翻毛羊皮袄的魔鬼,我们要给他带上脚镣手铐,杀鸡儆猴,免得别的人学样。让他们知道权势的滋味!村长不是皇上派的,还会是别人吗?然后,我们再来处置别的坏小子:我可没有忘记那些可恶的坏蛋把一群猪赶到我的菜园子里,啃光了我的白菜和黄瓜;我可没有忘记那些狗杂种不肯给我打场;我也没有忘记……哼,叫他们下地狱去。我一定要把那个反穿羊皮袄的骗子手查出来。”

  “看来,是个手脚麻利的家伙!”酿酒技师说;就在这说话的当儿,他的两颊不停地装满了烟弹,宛如一尊攻城的大炮,两片嘴唇离开了那只短烟斗,喷吐出一团团缭绕的烟雾。

  “这个家伙到酒店里来帮工倒不坏,可以派上用场;要不,就干脆把他吊在橡树顶上当圣灯点。”

  酿酒技师觉得这句俏皮话也还高明,于是,不等别人称赞,他先就洋洋自得地嘎声笑了起来。

  这时,他们渐渐走到那幢几乎塌落到地上的房子跟前了;一行人都突发好奇之心。大伙儿挤在门边。文书掏出钥匙,在挂锁旁边弄得哗啦直响;原来拿的是开箱子的钥匙。大家等得不耐烦了。他卷起袖子,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因为一时找不到钥匙而骂骂咧咧的。“在这里呐!”他终于说道,弯下腰去,从花粗布灯笼裤的大口袋底里掏了出来。听到这句话,我们的主人公的心仿佛合在一起了,这颗硕大的心脏怦怦直跳,它那不均匀的跳动声甚至没有被那噹啷一响的铁锁声所压倒。门开了,于是……村长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酿酒技师感到浑身冰凉,他的头发倒竖起来了,仿佛要飞上天去;文书的脸上一副惊恐万状的神色;甲长们犹如双脚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同时张开的大嘴全都合不上来,面对大家站着的又是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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