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高尔斯华绥 > 福尔赛世家·出租 | 上页 下页
一七


  “是啊,先生。您该看看他洗澡的样子——真是有意思;他的确洗得很开心呢。”

  这几句话声音说得相当大,使索米斯顿有所悟。悌摩西已经回返童年了。

  “他对事情一般还有兴趣吗?”索米斯问,声音也高起来。

  “当然;吃饭和翻他的遗嘱。看他把遗嘱翻来翻去,真是有趣,当然并不看它;有时候他会问起公债的价钱,我就写在石板上给他看,写得很大。当然,写的总是一样的价钱,就是一九一四年他最后看到的价钱。医生在大战爆发时关照我们不要让他看报纸。开头他可真闹得厉害;不过不久也就习惯了,因为他也知道看报很费神;几位姑太太——愿上天保佑——在世时,他常说自己最善于保养精神,的确如此。他在这件事情上,常拿几位姑太太开心;您还记得,索米斯先生,她们总是那样的活络。”

  “我要是进去,会是怎样情形?”索米斯问。“他会不会记得我呢?你知道,我是在海丝特小姐一九〇七年去世后,替他立遗嘱的。”“哦!是吗,”史密赛儿半信不信地回答,“我可说不准。我想他说不定会记得;这大的年纪还有这样精神,真不容易。”

  索米斯走进门框里,等悌摩西转过身来,高声说道:“悌摩西叔叔!”悌摩西回身走了一半路,停下来。

  “呃?”他说。

  “索米斯!”索米斯鼓足喉咙喊,手伸了出来,“索米斯·福尔赛!”

  “不是的!”悌摩西说,把手杖在地板上重重捣一下,照样散步。

  “好象没有用处,”索米斯说。

  “是啊,先生,”史密赛儿回答,有点沮丧;“您看,他还没有散完步呢。他永远是一次只做一件事。我猜他今天下午会问我您来看了煤气没有,跟他讲清楚可着实费事呢。”

  “你想要不要弄个男人来照顾他?”

  史密赛儿双手举了起来,“男人!不行,不行。厨娘跟我完全照顾得了。屋子里来了一个生人,他会立刻发神经的。姑太太们向来就不喜欢家里用男人。而且,我们都把他看得很了不起呢。”

  “我想医生总来吧?”

  “天天早上来。诊金是特约的价钱,因为经常要来;悌摩西先生已经很习惯了,根本不理会他,只把舌头伸出来一下。”

  “看见这个样子使我很难受,很伤心,”索米斯说,转身要走。

  “唉!先生,”史密赛儿焦急地说,“您不能这样看。他现在不能烦神,就可以过得非常快活,的确快活。就象我跟厨娘说的,悌摩西先生比从前更象个男子汉了。您知道,他不散步洗澡时,就是吃饭,不吃饭时,就睡觉;就是这样。身上没有一个地方痛,心里没有一点记挂,什么都没有。”

  “嗯,”索米斯说,“这话有点道理。我要下去了。噢,我要看看他的遗嘱。”

  “我要等到一个时候才能取出来,先生;他把它放在枕头下面,醒着的时候会看见我的。”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我替他立的那一张,”索米斯说;“你哪一天张一下上面的日期,告诉我知道。”

  “好的,先生;不过我敢说就是那一张,因为您记得,我和厨娘都做了见证,上面还有我们的签名呢,我们就做了这一次。”

  “对,”索米斯说。他也记得。史密赛儿和厨娘剑痕都是正式见证,但是遗嘱上并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为了使她们对悌摩西的死无所希企。他完全承认这件事情做得简直小心过头,但是悌摩西要这样做,而且说到底话,海丝特姑太已经给了她们不少啦。

  “好吧,”他说;“再见,史密赛儿。好好招呼他,哪个时候他留下什么话,你把它记下来,告诉我。”

  “好的,索米斯先生;我一定照做。今天碰见您来,真是新鲜。厨娘听到准会高兴得跳起来。”

  索米斯跟她握握手走下楼。在那只帽架跟前足足站了有两分钟之久,过去把帽子挂在上面不知有多少次呢。“就这样子整个儿完了,”他想着,“完了又重新开头。可怜的老头儿!”他侧耳细听,盼望悌摩西拖竹马的声音说不定会从楼梯间传下来;或者说不定会有什么鬼魂从楼梯栏杆上面露出一张衰老的脸,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怎么,亲爱的索米斯吗!我们刚才还说有一个星期没有看见他呢!”

  没有——一点没有!只有一股樟脑味,和门上面透进扇形窗格的日光照出的灰尘。这所古老的小房子!真是一座古墓!他转过身来,走出大门,赶火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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