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漫游年代 | 上页 下页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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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山上节日——孟坦——关于地球形状产生的对话——关于行动与思维的对话。 威廉接着被同伴和管理员邀请去参加目前正要庆祝的矿山节。他们费力地攀登上山。威廉甚而觉得,向导人在傍晚时候动作更慢了,似乎黑暗不会在他们路途上制造障碍。但是等到深沉的夜色包围着他们,这个谜才终于给他解开了,他看见小小的火苗从许多沟壑和山谷间闪闪冒起,延长成一条线,翻越山岭。这光景自然比火山爆发,溶岩喷涌,使全区毁灭,要缓和多了,不过火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宽,越来越密,好比是一条闪烁的星河,看去虽然柔和可爱,可是它毅然普及到整个区域。 同伴看见客人吃惊的神气觉得有趣,因为远方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头、脸和身躯,也照亮了他们去的路,过了一些时候,他才开口说:“您在这儿自然看见一幕奇妙的景象;这些火光全年不分昼夜地在地下闪耀和活动,有利于采掘潜藏的、难以达到的地下矿产,现在这些火光从矿井的井口喷涌而出,把明显的夜色变得明朗起来。人们很少看见这么令人高兴的阅兵式,这儿最有用的、分散在地下、眼睛看不见的业务充分呈现出来,你还可看见它悄悄地把大量人群联合在一起。”他们边说边看,来到一个地方,无数火流在这里环绕一片明亮如昼的岛屿地区注入火湖。漫游者这时站在炫目的圈子里,成千上万的闪烁火光,与继续前来的人物组成的黑暗背景,形成充满预感的对照,无比愉快的音乐立即配合嘹亮的歌声响起来。空洞的岩层机械般地向前移近,不久即把闪光的矿藏暴露在快活的观众眼前。凡是此刻能使群众高兴的戏剧式表演,都联合起来,用以加强和满足愉快的注意力。 然而我们的朋友感到多么惊讶,当他被介绍给主要人物时,发现友人雅尔诺穿上庄重的礼眼站在他们当中。雅尔诺高声说:“我不是平白无故地把我从前的名字换成孟坦这个重要名字,你发现我在这儿熟悉高山和深谷,在地下和地上的有限范围内,生活得比想象的幸福些。”威廉答道:“这么说来,你现在作为有丰富经验的人,可以更加慷慨地从事启蒙和教育,超过以前在那些高山危岩上对待我的情形。” “绝非如此!”孟坦说,“山岭是无言的教师,他造就沉默寡言的学生。”庆祝结束后,人们在许多桌子上就餐。所有的客人,不管是不是受到邀请,都是属于手工业界的人,因此,在孟坦和他的朋友就座的席上,立即发生适合本地区的谈话;他们详细地谈到山脉、矿脉和矿床,谈到当地金属的脉石。不过后来谈话转入一般性方面,居然谈到世界的创造和形成。但是心平气和的谈话在这儿没有维持多久,而是马上卷入激烈的争论当中。 好些人认为我们的大地是从逐渐消退的水的覆盖中形成的;他们举出高山和低坡上海洋生物的残骸作为有利的证据。另一些人对此激烈反对,认为先要出现燃烧和熔化,完全由火来主宰,火在地面上充分发挥作用以后,最后回到极深的地层,一直由海里和陆上的迅猛施威的火山来活动,不断向外喷发物质,而逐渐溢出的熔岩便构成最高的山岳;他们不倦他说服不同意见的人,说没有火任何东西都没法热,而活的火总得先有炉灶才行。尽管听起来这是经验之谈,然而好些人对此却不满意;他们宣称,这是地球内部已经完全形成的巨大构造,借助不可抵抗的弹力,穿过地壳,射到空中,同时在这种暄闹声中,其中的一些部分被抛撒和分散在远近地带,他们引证一些现象,没有上述的前提,就无法解释。第四种人,人数虽然也许不多,却取笑这些徒劳无益的争论,他们断言,地面上好些情况将永远无法解释,如果不是大小山岳从大气层中下落,遮覆辽阔的地带。他们引证或大或小的石块,人们发现它们卧倒在许多地方,直到我们今天,还把它们当作是从上空掉落的东西采集起来。 最后有两三位文静的客人甚至援引严寒纪作为臂助,他们在思想中看见冰川从最高的山脉向广大陆地沉去,似乎是为沉重的原始岩石准备好滑道,而这些岩石就沿着这光滑的道路远远地滑出去了。它们在冰川融化的年代沉落下来,便永远留在陌生的土地里。据说,也可能由漂流的浮冰把巨大的岩块从北方载运到这儿来。可是这些善良的人并不能贯彻他们相当冷静的思考。人们认为世界的创造是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和地面的升高,伴随着狂风的怒号和火焰的喷射而来,这比上面的说法自然得多。此外,由于葡萄酒的热力在这时发生强烈作用,于是这次盛大的节日几乎以大打出手告终。 我们朋友的心情感到十分混乱和忧郁,他历来都在暗中抱着大水覆盖的思想,想着比最高山岭高出十五码的洪水,现在听到这些奇谈怪论,原来井然有序,长满草木和生机勃勃的世界,似乎在他的想象力前突然崩溃成一片混沌。 第二天早晨,他没有错过向严肃的朋友询问这方面的情形,他大声说道: “我不了解昨天你是怎么的,在所有的奇怪事物和言论中,我多么希望终于听到你的意见和判断;你非但不表态,反而一会儿站在这一边,一会儿站在那一边,总是试图加强发言人的意见。但是现在请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此是怎么想的,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孟坦接口答道,“我知道得和他们一样多,我压根儿就不想什么。”威廉说:“不过这儿有许多矛盾的意见,常言说得好,真理是在中间。” “绝对不是!”孟坦答道:“在中间的始终是问题,也许是不可探索,只要我们动手去做,或许也是可以接近的。”他们这样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些话以后,孟坦秘密地继续说:“你责备我为每个人的意见帮腔,似乎所有的意见都可以继续寻找证据:我因此增加了混乱,这的确是如此,不过我本来就不能认真对待这些人,我完全深信,这可是我们彼此的信念,每个人身上都十分认真地保存着最心爱的东西;每个人只是知道他所知道的东西,他对此必须保守秘密;他一旦说出来,立即发生矛盾,如果他参加争论,他在内心上就失去了平衡,而他最好的东西即使不被毁灭,也受到了扰乱。”孟坦听到威廉的一些反驳,又继续解释道:“如果人们一旦明白所有问题的关键,就停止喋喋不休地争论下去了。” “但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在哪儿呢?”威廉抓紧反问。“这很快就可以说清楚,”对方回答:“思维与行动,行动与思维,这是所有智慧的总和,人人历来都承认,历来都实行,但不是每个人都理解,两者必须象呼与吸,在生活中永远交替活动;象问与答,两者缺一不可。有谁把理性的守护神悄悄向每个新生儿耳语的话奉为规律,换句话说,就是在思维上检验行动,在行动上检验思维,那么,他就不会迷误,即使迷误,也会很快回到正途上来。”孟坦接着就陪同他的朋友有条不紊地参观矿区,到处都听到“祝你走运”那句粗俗的问候,他们愉快地报以同样的回敬。孟坦说:“有时我真想向他们招呼:‘祝你多思’!因为思考高于幸运;如果上级领导有方,群众也就不乏思考。因为我在这儿不能发号施令,只能提供建议,我就竭力去认识山区的性质。人们热心追求山里蕴藏的金属。于是我也试图弄清楚这里的矿藏,我倒是成功了。这不光靠幸运,而是思考唤来幸运,并加以调整。这些山脉是怎么形成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天天都在力求发现它们的特征。人们热中于埋藏在山腹中的铅和银;我懂得发现它们。至于怎样去发现,我心中有数,策动人们去寻找希望得到的东西。他们照着我的话试着去做,果然成功了,人们就说,我走运了。我弄懂什么东西,那是为了自己,我成功什么事情,却是为了别人,没有人想到,他沿着这条路走,同样会得到成功。他们怀疑我,以为我有一根探矿杖;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要是我提出一点合理的意见,他们就反对我,这么一来,他们就切断了通向知识之树去的路,而预言的枝条正是从这棵树上摘下来的。”威廉受到这些话的鼓舞,深信他由于迄今的行动和思维,在一个陌生的专业里也可以成功,按照主要的思想来说,可以无愧于朋友提出的要求,于是他解释怎样利用时间,自从他得到特许以后,所肩负的漫游使命就不再按天和小时,而是根据全面培养的真正目的来分配和利用时间了。 这里暂且没有必要多说,因为一个重要事件使我们的朋友有机会,让他灵巧而顺利地运用他学得的本领,证明自己对人类社会真正有用。 究竟是什么事件,我们目前不便公布,不过读者在这卷书还没有释手以前,很快就会知道详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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