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 | 上页 下页
一三九


  “不!也象对您的事情一样,这一次这件事只在我们妇女当中商谈。我不知道,吕梯在特蕾色脑子里塞进了什么怪思想:

  她好象在怀疑神父和雅尔诺。吕梯至少灌输了她一些对某些秘密结合和计划的猜疑,我对此虽然大体上知道,却不想深入下去。她在她生活的这个决定性步骤上,只肯受我对她的一些影响,再没有别的人了。她同我哥哥早就取得了一致,就是彼此轮流汇报婚姻情况,而不必征求各自的意见。”现在娜苔莉写一封信给她的哥哥,她请威廉加上几句话,特蕾色曾经这样请求过。他们正要盖上封印,雅尔诺出乎意外地让人通报他到了。他受到十分热情的接待;他也显得异常活泼而有凤趣,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本来我来这儿是给您带来一件非常奇妙而愉快的消息;这关系到我们的特蕾色。

  美丽的娜苔莉,您有时责怪我们好管闲事;可是现在您瞧,到处都有间谍是多好啊。请您猜一猜,向我们显示一下您的洞察力!”他说话时那种自鸣得意的语气,他打量威廉和娜苔莉时那种调皮的神情,使得两人相信,他们的秘密被揭露了。娜苔莉微笑答道:“我们比您所想的乖巧得多,在没有接受委托以前,我们已经把谜语的解答写在纸上了。”她边说边把写给罗大略的信递给他,相当得意地目这种方式对待对方打算使他们感到的小小惊讶和难为情。雅尔诺相当惊异地接过信,仅匆匆沏览一遍,就大吃一惊,让信从手里掉落,睁大眼睛瞪着他们两人,露出惊讶,甚而可以说是惊恐的表情,这在他的脸上平常是少见的。他说不出话来。

  威廉和娜苔莉同样吃惊不小。雅尔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要我说什么呢?”他叫道,“或者我得把真情说出来吗?这不能长久成为秘密了,混乱是不可避免的。原来是秘密对秘密!意外对意外!特蕾色不是她母亲的女儿!

  障碍消除了:我到这儿来,是请求您准备让这个高尚的女子同罗大略结合。”雅尔诺瞧见两位朋友的震惊,他们的眼睛俯视地上。他说:“这是团体里所遇到的最糟糕的事件之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最好是到清静地方去想;我至少请求一小时的休假。”他跑到花园里去,威廉机械式地跟在他身后,不过隔得远远的。

  一小时过了,他们又聚会在一起。威廉首先发言说:“平常由于我无目的、无计划就轻易地,甚而不加考虑地生活,于是友谊、爱情、爱慕、信任张开双臂欢迎我,不错,它们向我逼近,现在,事情严重起来,命运显然要与我采取另一条道路。我向特蕾色求婚的决定,也许是第一个完全纯洁地出自我内心的决定。我经过考虑才作出计划,我的理性同它完全一致,由于这位出色女郎的许诺,我所有的希望都获得满足了。现在这奇怪已极的命运把我伸出的手按下来,特蕾色从远方伸出她的手,好比是在梦里,我抓不住它,而这美丽的形象永远离开我。那么,别了,你这美丽的形象!还有你们这些幸福无量的形象,你们为了这个缘故才聚集在这儿!”他沉默片刻,目注前方,雅尔诺想要说话。“让我再说一点,”威廉打岔对方的话,“我的整个命运也许这回决定了。在这片刻间是罗大略和我第一次见面所给我的印象帮助我,它一直保存在我心里。这个男子值得任何种的爱慕和友谊,没有牺牲,友谊是不堪设想的。为了他的缘故,我轻率地愚弄了一个不幸的姑娘,为了他的缘故,我应当能够放弃这当之无愧的未婚妻。

  您去吧,把这不寻常的经历讲给他听,告诉他,我己作好了准备。”雅尔诺接口答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一切都已经做到了,只是别操之过急!没有得到罗大略同意,请您别让我们采取步骤!我要到他那儿去,请安心等我回来或者他的来信。”他骑马走了,留下两位无限伤感的朋友。他们有时间用多种方式来重温这次事件,并对此提出意见。这时他们才忽然想到,这个奇特的消息只是从雅尔诺口里听到,没有询问详细情形。不惜,威廉甚而起了几分疑心。但是使得他们极度吃惊和混乱的,是第二天特蕾色派遣的信差到了,他带来给娜苔莉的如下一封特殊的信:

  “事情尽管显得奇怪。我却不得不在寄出前信以后,立即补寄此信,请你赶快转交给我的未婚夫。他应当做我的丈夫,不管别人搞什么计划,想把他从我手里夺走。请把附入的信给他,别当着外人,不管在场的是谁。”给威廉的信有如下的内容:“您会对您的特蕾色作何想法?要是她一下子热情地催促结合,这显然只有以最平静的理智来开始。您别受任何阻拦,接到信后立即动身。来吧,亲爱的,亲爱的朋友。现在你是我三倍的爱人,因为别人想夺取我对您的占有,或者至少是增加困难。”

  “怎么办呢?”威廉读了信后大声问。

  娜苔莉沉默片刻答道:“我的感情和理智从没有这样沉默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威廉激动地大声说:“难道罗大略本人对此事毫无所知,或者他明知此事,却和我们搞捉迷藏的把戏?难道是雅尔诺读了我们的信后,即席编造的童话故事?要是我们不是操之过急,他会不会对我们说点别的什么?他们可能有什么打算?他们究竟有什么意图?特蕾色指的是什么计划?是呀,事实不容否认,罗大略受到秘密活动和联系的包围,我自己就知道,他们在活动,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关心好些人的行为和命运而加以指导。至于这些秘密有什么最终目的,我毫不理解,不过这最新的意图,想从我手里夺去特蕾色是最明显不过的了。一方面,人们向我描绘罗大略的可能幸福,也许仅仅是造成假象;另方面我眼睁睁地看见我的爱人,我敬爱的未婚妻召唤我到她身边去。究竟我应当做什么?我应当放弃什么?”

  “稍稍忍耐一下吧!”娜苔莉说,“只须一点儿短短的考虑时间。在这种奇怪的错综复杂关系中,我只知道这一些:我们对无法挽回的事情不应操之过急。坚定和智慧,帮助我们对付无稽之谈,对付矫揉造作的计划,不久就必定水落石出,究竟事情是真实的,还是捏造的。如果我的哥哥真正希望同特蕾色结合,那么,正在这对他显得顺利的时刻,永远夺去他的幸福,未免太无情了。请您让我们耐心等待,看他是不是对这事知道一些,他自己是不是相信,他自己是不是在希望。”她陈述的这些理由,幸而得到罗大略一封来信帮忙:“我不再打发雅尔诺转来了,”他写道,“我的一张亲笔纸条对于你来说,胜过信差的千言万语。我确有把握,特蕾色不是她母亲的亲生女,这样我就有希望占有她,而不是放弃她,等到她也同样坚信不疑,然后在我和男友之间作出冷静的抉择。

  我请求你,别让他离开你的身边!这关系着一个兄长的幸福和生命。我向你承诺,这种悬而不决的情形不会持续多久。”

  “您瞧,事情就是这样,”她和气地对威廉说,“请您给我以您荣誉担保的诺言,别从这家里出走。”

  “我给您诺言!”他大声说时伸出手去;“我不会违背您的意志离开这个家。我感谢上帝和我的保护神抵,这回我受到了指导,也就是您的指导。”娜苔莉把全部经过写给特蕾色,声明她不会让她的男友离开身边,同时她把罗大略的信一起寄去。

  特蕾色回信说道:“我感到相当惊奇,居然罗大略自己也信服了,他对待自己的妹妹,不至于伪装到这种程度吧。我感到厌恶,非常厌恶。我还是什么也不说更好一些。最好是我到你那儿来,只等我先把可怜的吕梯安顿下来,人们那么无情地对待她。我担心,我们大家都受骗了,受骗到永远也弄不明白的程度。如果男友想到我,他会从你手里溜走,把他的特蕾色抱在怀里,以后没有任何人从他手里夺走她了;但是我担心,我会失去他,也不会重新得到罗大略。人们从罗大略手里夺去吕梯,遥遥地指示他可以占有我的希望,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混乱将会越来越大。在这期间,最美好的关系是否被转移,是否被葬送和毁坏,以致于纵然一切都弄明白了,却已无法补救,这只好让时间来教导人了。如果我的男友不离开,那我就在几天以内到你那儿来看望他,抓住他。你会奇怪,你的特蕾色怎么会被热情支配到这种程度。

  这并不是什么热情,而是确信,因为罗大略既然不能成为我的人,那么,这个新朋友将会使我的生活幸福。请以小男孩的名义告诉他这点,男孩曾同他一起坐在橡树下,为他的关切而高兴!请以特蕾色的名义告诉他这点,她用热情的真诚态度接受了他的提议!我怎样同罗大略一起生活的最初的梦,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的心灵,而想同我的新朋友怎样一起生活的梦,正历历在我的眼前。人们会这么不尊重我,以为立即把新知换旧交是容易的事情吗?”

  “我信赖您,”娜苔莉对威廉说,同时把特蕾色的信交给他;“您别从我这儿逃走。您得考虑,我的生活幸福是在您的手里!我的生存同我哥哥的生存是这么密不可分和根深蒂固的,他的痛苦也使我感到痛苦,他的快乐也使我感到幸福。不错,我大致可以这么说,我只是由于他才感受到我的心被感动和鼓舞,才感受到世界上有欢乐,有爱和一种超越一切需要之上而得到满足的感情。”她突然把话顿住,威廉握着她的手大声说道:“啊,您说下去吧!现在正是时候,彼此推心置腹地交谈一下;我们没有比进一步清楚地相互认识更加必要的了。”

  “是呀,我的朋友,”她含笑说道,同时显出她那种安详、柔和,难以形容的高贵姿态,“也许这不在规定时间之外吧,要是我向您说,好些书籍以及世界上对我们所说的和指示的爱,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无稽之谈。”

  “您没有爱过吗?”威廉大声问。

  “从不或者说常有!”娜苔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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