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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遇到了游击队员们,莫罗兹卡才想起来,他离开医院的时候,没有向斯塔欣斯基拿口信,为了这个他会受处分。那次大会上差点把他从部队里开除出去的情景,突然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心马上揪了起来。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于他也许是最近这个月里发生的最重要的大事远比医院里发生的那件事要重要得多。

  “小米什卡,”他抓住公马脖颈上的鬃毛,对它说。“小兄弟,这些事叫我腻味死了……”米什卡摇摇头,打了下响鼻。

  莫罗兹卡快到司令部的时候,下定决心一定要“不顾一切”地摆脱传令兵的职务,请求回排去跟弟兄们在一块。

  在司令部的台阶上,巴克拉诺夫正在审讯逃兵,逃兵们都被解除了武装,受着监视。巴克拉诺夫坐在阶蹬上,把他们的姓名一个个记下来。

  “伊凡·费里蒙诺夫……”有一个人拼命伸长脖子,用怨诉的声音嘟哝着说。

  “什么?”巴克拉诺夫学莱奋生平时的样子,把整个身子转过来对着他,严厉地重问了一遍。(巴克拉诺夫以为,莱奋生这样做是要强调出他提的问题特别重要,其实,莱奋生这样转身是因为脖子受过伤,不这样根本无法扭头。)

  “费里豪诺夫?父名呢?”

  “莱奋生在哪里?”莫罗兹卡问。有人朝着门那边点点头。他整理了一下挂到额上的头发,走进小屋。

  莱奋生伏在屋角里的桌子上工作,没有发觉他。莫罗兹卡犹豫地玩弄着鞭子。她跟部队里所有的人一样,认为队长是个绝对正确的人。可是生活经验却常常提醒他,绝对正确的人是没有的,所以他就努力说服自己:恰恰相反,莱奋生是个大坏蛋,“鬼心眼挺多”。但是,他也相信,队长“什么事都能看穿”,要蒙混他几乎不可能,所以每逢有什么请求的时候,莫罗兹卡总有一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

  “你就象个耗子,成天钻在纸堆里,”他终于开口说。“我把信送到了,一点没出差错。”

  “没有回信吗?”

  “没一有……”

  “好吧,”莱奋生推开地图,站了起来。

  “你听我说,莱奋生……”莫罗兹卡开腔说。“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你要是办得到那就是我永久的朋友,真的……”

  “永久的朋友?”莱奋生带笑反问道。“好,你说吧,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让我回排吧……”

  “回一排?你干吗非回去不可?”

  “说起来话长凭良心说,我实在腻味透了……好象我压根儿不是个游击队员,也不知算个……”莫罗兹卡把手一摆,眉头一皱,免得骂出口来把事情弄糟。

  “那末叫谁来做传令兵呢?”

  “叶菲姆卡就合适,”莫罗兹卡抓住了机会。“嘿,他是个骑马的能手,我告诉你吧,人家早先在军队里还得过奖呢!”

  “做永久的朋友,你是这么说的吗?”莱奋生又问了一遍;听他的口气,好象正是这个理由才能起决定性作用似的。

  “别开玩笑啦,你这个瘟鬼!”莫罗兹卡憋不住了。“人家跟他谈正经,他反而来开玩笑……”

  “你别着急呀。着急会伤身体——告诉杜鲍夫,叫他派叶菲姆卡来……你可以走了。”

  “你真是帮了大忙,真是帮了大忙!”莫罗兹卡高兴得什么似的。“真是态度鲜明……莱奋生……这一下子叫人真没想到!”他拉下头上的军帽,啪的一声扔在地上。

  莱奋生拾起军帽,说。

  “笨蛋。”

  ……莫罗兹卡来到排里,天已经黑了。他走进小屋的时候,屋里大约有十一二个人。杜鲍夫骑在一条长凳上,凑着小灯的灯光在拆纳干手枪。

  “哦,是杂种来啦……”他从口髭下面发出低沉的声音。他看到莫罗兹卡手里拿着包袱,奇怪地问道。“你千吗带着全部家当?降级了呢,还是怎的?”

  “完蛋了!、莫罗兹卡叫了起来。“退职了!不给退职金,给屁股上插了翎毛……给叶菲姆卡收拾起来——队长有令……”

  “大概,是你赏脸给帮的忙吧?”叶菲姆卡挖苦地问,这是个干瘦的青年人,满脸疱疹,肝火很旺。

  “快去,快去到了那边便知分晓——一句话,祝您高升之喜,叶菲姆·谢苗诺维奇!您该请请我才对……”

  莫罗兹卡因为又回到伙伴们中间,高兴得不断说着笑话,打趣别人,跟女房东打打闹闹,在小屋里乱转,终于撞在排长身上,把擦枪油撞翻了。

  “神经病,没有抹油的陀螺!”杜鲍夫骂了一句,又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拍得莫罗兹卡的脑袋差点跟身子分家。。

  尽管这巴掌拍得不轻,莫罗兹卡却不介意。他甚至欣赏杜鲍夫的骂,欣赏他用的独特的、谁都不知道的词汇和说法,他把这里的一切都看做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是时候了,已经是时候了……”杜鲍夫说。“你重回到我们这儿来,很好。要不然的话,你就要变得没法收拾——象没有拧好的螺丝钉那样生锈,大伙都为了你丢脸……”

  大伙都同意这样处理很好,但是理由不同:莫罗兹卡使大多数人喜欢的地方,正是杜鲍夫所讨厌的。

  莫罗兹卡极力不去想他去医院的事。他生怕有人间他:你那口子好吗?

  后来他跟大伙一同到河边去饮马——猫头鹰在河边树林里啼叫,啼声是喑哑的,但是并不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在弥漫在水面上的迷雾中,一个个两耳直竖的马头默默地向前缓缓移动,轮廓也渐渐模糊;岸边黑黝黝的灌木丛在散发着蜜味的寒露中瑟缩着。“这样的生活才好呢……”莫罗兹卡心里想着,亲切地吹着口哨唤他的公马。

  回来后,他们修补马鞍,擦枪;杜鲍夫朗读了几封矿上的来信。临睡前,他派莫罗兹卡去值夜,来“庆祝他回到季摩菲①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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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杜鲍夫的名字。——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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