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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瓦丽亚站在莫罗兹卡面前,手里捏弄着围裙;第一次感到和丈夫见面有些尴尬。

  “怎么好久没来啦?”她终于故作冷淡地问道。

  “你大概想我了吧?”他感觉到她的不可理解的疏远,嘲弄地反问道。“哦,没有问题,现在你可以痛痛快快地乐一下——我们这就到树林里去……”他沉默了一会,又挖苦地添了句“受罪吧……”

  “你反正老是那一套,”她心里。在想密契克,眼睛不看他,冷冷地回答说。

  “那末你呢?”莫罗兹卡有所等待地玩弄着马鞭。

  “这在我又不是头一回,况且咱们又不是外人……”

  “那我们就走吧?”他谨慎他说,并没有挪动一步。

  她放下围裙,把辫子往后一甩,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顺着小径在前面走着,心里虽然想回过头去看看密契克、却勉强克制着自己。她知道,他正在用可怜的、惶惑的目光目送着他们,而且即使以后他也永远不会懂得,她只是在尽她的枯燥乏味的义务。

  她估计莫罗兹卡会猛地从背后一把搂住她,但是他并没有走上前来。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距离,一声不响地走了好一会。最后她忍不住了,站了下来,带着惊讶和期待的神情瞥了他一眼。他走近了,但是仍旧不去碰她。

  “姑娘,你别装蒜啦……”他突然嘎声地、不紧不慢他说。

  “你已经被人迷住了吧?”

  “你怎么——管得着吗?”她抬起头来,执拗而大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莫罗兹卡早先就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还是象婚前一样跟别人乱搞。这种情况是从他们共同生活的头一天起他就知道的:那天他喝醉了酒,第二天早上头昏脑胀地在地板上的人堆里醒来,就看见他的年轻的合法的妻正和四号井的掏槽工,红头发盖拉西姆搂着睡在一起。但是,不管是在当时也罢,是在后来的全部生活中也罢,他对这种事完全抱着毫不在乎的态度。实际上,他压根儿就没有尝到过真正的家庭生活的乐趣,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结过婚的人。但是,想到密契克那样的人竟会做他妻子的情人,却使他感到莫大的耻辱。

  “你究竟是被什么人迷住了,我倒想知道知道,”他带着若无其事的、平静的嘲笑忍受住她的视线,故意装得很客气地问道(他不愿意露出自己的恼怒):“是被那位‘小乖乖’迷住了吗?”

  “就算被‘小乖乖’迷住了又怎么样……”

  “他挺不错是个小白脸,”莫罗兹卡表示同意。“你跟着他会觉得更甜甜蜜蜜。你可以给他缝块小手帕给他擦鼻涕。”

  “只要用得着,我就给他缝,给他擦……我要亲手给他擦!你听到没有?”她把脸紧挨着他,兴奋地、迅速他说起来:“哼,你狠个什么劲,你那副狠劲有啥用?三年都没有搞出个娃娃来——只会瞎哎叨,也来这一套……瞎狠!”

  “你搞得出,如果足足有一排人帮你槁,叫我有啥办法——你别给我嚷,”他打断了她,“不然的话……”

  “哼,不然的话,你要把我怎么样?”她挑衅他说。“你是要他看了一会儿。

  莫罗兹卡早先就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还是象婚前一样跟别人乱搞。这种情况是从他们共同生活的头一天起他就知道的:那天他喝醉了酒,第二天早上头昏脑胀地在地板上的人堆里醒来,就看见他的年轻的合法的妻正和四号井的掏槽工,红头发盖拉西姆搂着睡在——起。但是,不管是在当时也罢,是在后来的全部生活中也罢,他对这种事完全抱着毫不在乎的态度。实际上,他压根儿就没有尝到过真正的家庭生活的乐趣,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结过婚的人。但是,想到密契克那样的人竟会做他妻子的情人,却使他感到莫大的耻辱。

  “你究竟是被什么人迷住了,我倒想知道知道,”他带着若无其事的、平静的嘲笑忍受住她的视线,故意装得很客气地问道(他不愿意露出自己的恼怒):“是被那位‘小乖乖’迷住了吗?”

  “就算被‘小乖乖’迷住了又怎么样……”

  “他挺不错是个小白脸,”莫罗兹卡表示同意。“你跟着他会觉得更甜甜蜜蜜。你可以给他缝块小手帕给他擦鼻涕。”

  “只要用得着,我就给他缝,给他擦……我要亲手给他擦!你听到没有?”她把脸紧挨着他,兴奋地、迅速他说起来:“哼,你狠个什么劲,你那副狠劲有啥用?三年都没有搞出个娃娃来——只会瞎哎叨,也来这一套……瞎狠!”

  “你搞得出,如果足足有一排人帮你槁,叫我有啥办法——你别给我嚷,”他打断了她,“不然的话……”

  “哼,不然的话,你要把我怎么样?”她挑衅他说。“你是要打人吗?好吧,你来试试,我倒要领教领教……”

  他惊愕地把鞭子提高些,仿佛这个想法对他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后来他又把鞭子垂下了。

  “不,我不来打你……”他带着惋借的口吻迟疑他说,似乎他还在琢磨,要不要真的狠揍她一顿。“打倒是应该打,不过我没有习惯打妇女,”他的声音里露出了她没有听到过的语调。“好吧,就这么样吧,你好好地过吧。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当太太……”他猛地扭转身子向小屋走去,一路上用鞭子把花朵打得纷纷落下。

  “你慢些走!”她心里忽然充满怜悯,喊了一声。“万尼亚!”

  “我不要吃老爷少爷们的残茶剩饭,”他声色俱厉他说。“让他们吃我的吧……”

  她犹豫起来,不知要不要追上去,结果并没有去追。等他转了弯,看不见了,她才舔着焦干的嘴唇,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着。

  一看到莫罗兹卡这么快就从森林里回来(传令兵拼命摆动着两手,阴郁而沉重地摇摆着身子),密契克就明白,莫罗兹卡和瓦丽亚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干成”,而罪魁祸首就是他密契克。他心里不必要地产生了一阵不恰当的喜悦和没来由的有罪的感觉,他开始害怕碰到莫罗兹卡那足以摧毁一切的目光……

  传令兵的长毛的公马就在病床附近咯吱咯吱地吃草。看样子,传令兵好象是来找马,实际上却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强烈的力量把他引到密契克这边。但是莫罗兹卡一向非常骄傲,瞧不起别人,他甚至对自己也不肯承认这一点。莫罗兹走近一步,密契克心里的有罪的感觉就随着增长,喜悦的勇力也逐渐消逝。他的眼睛畏缩地、胆怯地望着莫罗兹卡,无法把视线移开。传令兵抓住马缰绳,那马用脸推开了他,好象故意使他的脸对着密契克。在他的陌生、沉重、由于憎恨而变孤独的目光下,密契克突然感到透不过气来。在这短暂的一他感到自己是那样地卑下,那样地可恶透顶,以致自己不禁突然开了口,而结果只是嘴唇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并没有话要说。

  “你们待在这儿后方,”莫罗兹卡不愿意用心去听密契克的无声的解释,愤恨地把心里不快的思想发泄出来。“还穿着绉布衬衫……”

  他想到密契克可能以为他的愤懑是出于嫉妒,心里很不痛快,但他自己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气愤,只是滔滔不断地大骂了一通。

  “你骂什么呀?”密契克涨红了脸,重又问道;他被莫罗兹卡这样一骂,不知怎么反倒觉得轻松起来。“我的腿被打断了,并不是我要赖在后方……”他由于自尊心受到伤害而发抖,痛苦他说。在这一瞬间,连他自己都相信他的两腿打断了,而且觉得穿绉布衬衫的并不是他,而是莫罗兹卡。“我们也领教过那种前线战士,”他红着脸又加了两句,“我也回敬你几句,要不是我不幸……欠了你的情的话……”

  “好哇……被刺痛了吗?”莫罗兹卡咆哮道,差点没跳起来,他仍然不听对方的话,也不想领会对方的高尚精神。“忘了我是怎么把你从炮火里拖出来的吗?我们是把这批家伙顶在自己头上拖出来的!”他拼命地大喊大叫,仿佛他每天都经从火中取栗那样把伤员从“熊熊的火焰”里拖出来似的,“顶在自已头上!你看,你们就是骑在我们的这个地方……”说着,他就狠命地拍了拍自己的后颈脖。

  斯塔欣斯基和哈尔谦柯都从小屋里跑了出来。弗罗洛夫带着病态的惊愕扭过头来。

  “你们嚷什么呀?”斯塔欣斯基问道,他的一只眼睛以快得吓人的速度霎动着。

  “我的良心在哪里?!”莫罗兹卡一听密契克问他的良心在哪里,就大喊大叫着来回答。“我的良心就在这儿,我的良心,就在这儿,就在这儿!”他做着狠亵的手势,暴跳如雷他说。从森林里,从不同的方向,跑出了护士和皮卡,他们七嘴八舌地大声说着什么。莫罗兹卡跳上马背,用力抽了一鞭,不到万分激动的时候,他是不会这样做的。米什卡竖立了起来,象被烫伤似的猛然跳到一旁。

  “慢点走,把信拿去!莫罗兹卡!”斯塔欣斯基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可是莫罗兹卡已经不见了。从受了惊扰的密林里,传来一阵渐渐远去的疯狂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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