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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汽船终于驶到我跟前,船头耸起二十多英尺高,我顿时被船头的泡沫团团包围,幸而还未撞上它。长长的船体擦着了我的身体,我拼命用手撑在船壳上,使自己离开船体。这一切,都发生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内。当我看清了高高翘起的船尾时,便冒着被螺旋桨绞成肉泥的危险,抓住了船舵。”

  “幸好,汽船满载,螺旋桨深入水中。如果螺旋桨靠近水面,我就无法挣脱它搅起的旋涡,更不可能抓住船舵了。跟所有的汽船一样,这条船的船尾上挂着两条铁链,和船舵相连。我抓住一条铁链往上爬,一直爬离水面,到了系泊铁钩处,我在舵架附近勉强挤下来……我安全了。”

  “三个小时后,天亮了。我盘算了一下,如果汽船在布林的西或奥托朗停泊,我还得这样忍耐二十个钟头。我饥渴难当,但最重要的,还是不让船上的人从甲板上或是从挂在船后的那只小艇上看见我。显然,从汽船旁驶过的船只上能看见我。但那天遇到的船很少,也离我们很远,没法看到我攀附在舵链上。”

  “炽烈的阳光很快晒干了我脱下的衣服。安德烈·费哈托赠送的三百弗罗林一直藏在我的腰间。上岸后,这笔钱将使我的安全有所保障,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到了异国他乡,马蒂亚斯·桑道夫伯爵用不着害怕奥地利警察,那里不会引渡政治犯。但对我来说,得救是不够的,我要让人们相信我已经死了。绝不能让人知道毕西诺的最后一个逃犯已经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

  “天从我愿。这一天安然过去。黑夜降临了。晚上十点钟光景,一星灯火在西南方向有规则地时暗时亮,那就是布林的西港的灯塔。两小时后,汽船朝入港的航道驶去。”

  “于是在引航员上船前,离码头约两英里远的地方,我把衣服裹作一团,拴在脖子上,然后抛开舵链,悄悄潜入水中。”

  “一分钟后,汽船便了无踪影,只有一声汽笛在长空回荡。”

  “又过了半小时,我游过了一段平静的海面,抵达了一片风息浪止的海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岸,躲到岩石间,重新穿好衣服。过度的疲劳竟暂时驱走了饥饿,我躲在一个满布着干海藻的岩石洼地里,睡着了。”

  “天亮后,我进了布林的西城,找了处简陋的旅店住下。在制定新的生活计划之前,我在此等待这些事件的结局。”

  “皮埃尔,两天后,我从报纸上得知,特里埃斯特的谋反案已经了结。据说,为了找到桑道夫伯爵的尸体,警方曾进行了搜寻,未果。人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就像我的两位同伴,拉迪斯拉·扎特马尔和你父亲埃蒂安·巴托里在毕西诺城堡那样,饮弹而亡了!”

  “我,死了?……不,皮埃尔,我到底有没有死去,他们会看到的!”

  皮埃尔贪婪地听着大夫讲的故事。这个发生在坟墓深处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他。是的,马蒂亚斯·桑道夫伯爵就是这么说的!面对着酷肖其父的皮埃尔,桑道夫伯爵惯常的冷漠神情渐渐消失,他向皮埃尔完全敞开了心扉。多少年来他一直深藏心底,从不向外人透露的事,如今全向皮埃尔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但是有关皮埃尔急于知道的事,以及他期望皮埃尔予以协助的事,却只字未提!

  大夫刚才讲述的,关于他果敢地横渡亚得里亚海的故事完全属实,丝毫不差。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了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布林的西。

  但是,必须马上离开布林的西,丝毫也不能耽搁。这是一个中转的港口城市,人们可以来此乘船去印度洋,也可以在此下船到欧洲去。每星期只有一两天有邮船抵达,通常都是“半岛和东方公司”的邮船,除此而外,这座城市就是一座空城。在这里,毕西诺城堡的逃犯很可能会被认出来。当然,大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重要的是要人们相信他已确死无疑。

  在到达布林的西的第二天,大夫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他漫步在矗立着克里奥巴特圆柱的高台脚下,这里是古代阿皮安大道的起点。大夫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新的生活计划已经制定,他要去东方寻宝致富,并通过财富获取权力。但搭乘一艘去小亚细亚沿岸的班轮,挤在各种民族的乘客间,这对他是不合适的。他需要一种更为秘密的交通工具,但这在布林的西无法办到。所以当天晚上,他就乘火车去了奥特朗托。

  不到一个半小时,火车就到了站。这个海港城市位于亚德里亚海的入口,即奥特朗托峡口上。从地图上看,意大利形如一只踏入地中海的靴子,而奥特朗托则正好位于这靴子的后跟上。在这个几乎空无一人的港口里,大夫和一条三桅船主商谈好了搭船的价钱。这是条准备动身去伊兹密尔的商船,船上载的是阿尔巴尼亚马驹,因为在奥特郎托找不到买主,所以船主要将这些马驹转卖掉。

  第二天,三桅船出海了。大夫看见,意大利半岛尖端的圣玛丽亚一迪一累乌卡角上的灯塔缓缓地降到了地平线下,意大利东海岸对面的希马拉山渐渐地隐没在茫茫海雾中。经过几天的安全航行,三桅船绕过了希腊南端的马塔港岛,到达了伊兹密尔港口。

  大夫简明扼要地向皮埃尔叙述了这段旅程,又讲述了他如何通过报纸获悉,他的小女儿意外夭折了,而将他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了世上!

  大夫接着讲道:“我终于踏上了小亚细亚的土地,并将在此隐姓埋名地生活若干年。我年轻时曾在匈牙利高等院校中学过医学、化学和其他自然科学——你父亲也曾在这些学院中任过教并闻名遐迩——现在,我就凭着这些知识维持生活。”

  “幸运的是,我获得了超乎意料之外的成功。起初的七八年,我在伊兹密尔行医,获得了很高的声望。通过几次偶然的诊疗,我跟一些医术落后地区的富豪建立了联系。接着,我离开了这个城市。我像昔日的先生一样,一面行医,一面广传医术,并学习我尚不了解的小亚细亚及印度婆罗门学者的疗法。我遍访这些地区的各个省份,这儿停停,那儿呆呆,在卡拉希萨、宾德、阿达纳、阿勒布、的黎波里及大马士革都有人请我出诊,每次都是人未动身,名声先到。于是,我的财富随着声望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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