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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早上约十一点,我们沿西经三十七度穿过了南回归线,走过了佛里奥岬的海面。令尼德·兰最为不满的是,尼摩船长不喜欢让船靠近有人居住的巴西海岸,他让船速度吓人地向前开去。这样,不论是鱼、小鸟,还是速度最快的别的动物,都跟不上我们的船,这一片海里的自然奇观全部逃过了我们的视界。

  这样飞快的速度一直保持了好几天。四月九日晚上,我们已经望到了南美洲最东点的圣罗克角海岬。但这时鹦鹉螺号又重新躲起来,它潜入了更深的海底,去寻找位于圣罗克角和非洲海岸边狮子山之间的一座海底山谷。这座山谷在安第列斯群岛的同一纬度上分叉,一直延伸到北面一片九千米长的大洼地。

  在这个地方,海底的地质断层形成了一处长六公里、一直延伸到小安第列斯群岛的非常陡峭的断崖;而且,在青角岛的同一水平线上,还有另一座不可忽视的断壁,这两个断崖就这样把沉没的大西洋城围了起来。这片海底大山谷里点缀着几座风景如画的海底山峰。至于这些情况,我主要是根据鹦鹉螺号船上图书室收藏的一张手绘地图来讲述的,这张地图显然是根据尼摩船长个人的观察,出自于他的手。

  这两天内,我们用纵斜机板潜入这片荒芜、深邃的海区里参观。鹦鹉螺号能沿着它的对角线做曲线形运动潜到海底的任何深度。但四月十一日,它突然浮出水面,我们发觉陆地在亚马孙河口——河水输出量非常大,把海洋好几里内的咸水都冲淡的大河口——重现了。

  我们穿过了赤道。在西面二十海浬处,是法属盖亚那群岛,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在上面找到一处藏身之所。但风一阵阵地吹,汹涌的海涛并不容许一只普通的小艇去冒险。尼德·兰可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什么也没跟我提。我呢,我也不对他的逃跑计划做任何暗示,因为我不想怂恿他去尝试那必定会流产的计划。

  我很容易地通过一些有趣的研究来弥补这次迟误的遗憾。在四月十一日和十二日这两天里,鹦鹉螺号一直浮在水面上,船上的渔网战果赫赫地拖上来了大量的植虫动物、鱼类和爬行类动物。

  有些植虫动物是被渔网的绳索拖上来的。里面大部分是一些属于海菟葵科的漂亮须形海藻;而在其他的种类中,有源于这片海域的被带须形海藻,它的圆筒状茎很小,装饰着一些直纹和红斑点,头上冠着一片艳丽的触须花饰。至于软件动物,都是一些我已经观察过的种类,像锥螺;身上有规则交叉条纹、底壳有明显突出的红点的岩蛤;活像被吓呆了的蝎子的任性的蜘蛛螺;半透明的石英螺;船蛸;非常好吃的墨鱼;某类枪乌贼——古代博物学家曾在飞鱼中捕捉过这类枪乌贼,它们主要是用来做捕捉鳕鱼的诱饵。

  在我还没有机会研究的这一海域的鱼类里,我记录了几个不同的种类。像软骨鱼类,有:化石花斑鱼,鳗鱼的一种,长十五英吋,头灰绿色,鳍紫色,背部灰蓝色,腹部白褐色,布满显目的斑点,眼膜周围有一圈金边,这类奇特的动物肯定是被亚马孙河水带到海中来的,因为它们一般是生活在淡水中的;多瘤鳐鱼,喙尖,尾长而细,有一根齿形利刺;长一米的小角鲨,皮灰白色,排成好几列的牙齿像后部弯曲,俗名是拖鞋鱼;蝙蝠鲼鱼,一种等腰三角形的淡红色鱼,半米长,胸鳍长在突出的肉上,使它看上去有点像蝙蝠,但它们长在鼻孔附近的角质触须,使它又有三角鱼的绰号;最后是几类鳞鲺,两侧闪着鲜艳的金黄色斑点;和鲜明的紫色酸刺鱼,它的色泽柔和,像鸽子喉部的颜色一样。

  我现在要用我观察到的一组多骨鱼来结束这些有些枯燥、但十分准确的分类:属无翼鳍属的巴桑鱼,喙很圆而且雪白,皮是美丽的黑缎,长着一条非常细长的肉带;长刺的齿状鱼,一种长三十公分的沙丁鱼,身上银光闪闪的;卵形鲭鱼,长着两根肛鳍;浑身黑色的黑牙刺鱼,人们要打着麦杆火把才能钓到的鱼,它长二米,肉肥白结实,新鲜时的味道有点像鳗鱼,晾干后就像熏鲑鱼;半红色的隆头鱼,只有脊鳍和肛鳍下面长着鱼鳞;身上交错闪着红白光泽和金银鱼的光泽的茧鱼;金尾鲷鱼,肉特别鲜嫩,它们身上的磷光在海水中闪闪发亮;舌头细小,浑身橙黄色的波普鲷鱼;尾鳍金黄色的石龙鱼,黑色的硬鳍鱼,苏利南群岛的突眼鱼等等。

  “等等”这个词并不能阻止我还想举出一种让康塞尔记忆犹新的鱼,这里头是有原因的。

  当时,我们的渔网拖上来了一种很扁平的鳐鱼。这种鱼如果割掉尾巴,就是一个完美的圆碟。它重达二十几公斤,下部白色,上部浅红色,有深蓝色的大圆点,圆点外圈着黑色的圆圈,皮很光滑,尾部是一支分成两叉的鳍。它被摊在平台上,不断地挣扎,抽搐着想翻过身来,它费了很大的劲,最后一跃,差点蹦到海里去了。但看管着鱼的康塞尔扑了上去,我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两手把鱼捉住了。

  一下子,他就被打翻在地,四脚朝天,半个身子都麻痹了,嘴里叫道:“啊!我的主人啊,我的主人啊!快来救我。”

  这是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第一次不用“第三人称”来跟我讲话。

  我和加拿大人赶紧把他扶起来,用力给他按摩。当他缓过神时,这位永远的分类人便结结巴巴地低声说道:“软骨纲,软鳍目,固定鳃,横口次目,鳐鱼科,电鳐属。”

  “是的,我的朋友,”我回答说,“这是一条把你电成如此地步的电鳐。”

  “啊!先生相信我,”康塞尔马上说,“但我一定要报复这只动物。”

  “怎样报复?”

  “把它吃掉。”

  当天晚上他真的这么做了,但这是出于纯粹的报复之心,因为坦率地说,那肉简直是啃不动。

  不幸的康塞尔是受到了一种最危险的电鳐的袭击,这条鱼叫伞形电鳐。这种古怪的动物,在诸如水这样的导体中,在几米远就能电击其他的鱼,它发电的器官功能无比的强大,身体主要部位的带电面积绝不小于二十七平方英呎。

  第二天,四月十二日,一整天鹦鹉螺号向荷兰海岸靠近,接近马罗尼河口。那里生活着好几群以家庭为小组的海牛,这些海牛像海猪和大海猪一样,属于人鱼目。这些美丽、安详、温顺的动物,长六至七米,体重至少有四千公斤。我告诉尼德·兰和康塞尔,有远见的造物主赋予这些哺乳动物一个重要的角色。的确,正是它们,像海豹一样,以海中的海草为食,把阻塞热带河流出海口的大面积海草消灭掉。

  “你们知道吗,”我补充说,“当人类差不多将这些有用的动物种类统统消灭光时,会有什么后果吗?那就是,腐烂了的海草就会毒化空气,而有毒的空气,会导致黄热病,使这个富饶的地区变得一片荒凉。而有害的植物就会蔓延滋长在这片酷热的海里,疾病就会不可抵制地从普拉塔的里约河口一直蔓延到佛罗里达。”

  但如果按杜斯耐尔的观点,这种灾难,比起海里的鲸鱼和海豹数量减少而带给我们的后代的灾难来说,那还不算什么。因为现在海里不再存在着那些“上帝派来清扫海面的大胃口动物”,海洋里到处充斥着章鱼、水母和枪乌贼,海洋将变成一个巨大的疾病传染源。

  然而,尽管明了这些道理,鹦鹉螺号船上的人还是捕捉了六只海牛。这其实是为了充实船上的食品储备,这种美味的海牛肉比牛肉和小牛肉还好吃。但这样的打猎并没有什么意思,因为这些海牛面对捕捉丝毫不作反抗。就这样,几千公斤的肉被晾得干干的,放进船内库存起来。

  这一带海域的物产丰富,那一天,另一次大规模的捕鱼又使鹦鹉螺号船上的食品储备大增。船上的鱼网捞上来了很多头上隆起一块椭圆形肉边骨片的鱼。那是属于亚鳃软骨目第三科的鮣鱼类。它们身上的扁平圆盘是由活动的横软骨组成的,这种鱼可以在这些软骨之间造成真空,使自己能像吸盘一样吸在物体上。

  我在地中海观察过的印头鱼就属于这一类。但这里的这一类,是这一海区特有的软骨鮣鱼。我们的水手一捉到这些鱼,就把它们放进盛满海水的桶中。

  捕鱼结束了后,鹦鹉螺号就向海岸靠近。在那个地方,有不少海龟睡在水波上。但要想捉到这些珍贵的爬行动物是很困难的,因为稍微有动静,它们就会醒过来,而且它们坚硬的甲壳不怕鱼叉攻击。但用鮣鱼就可以特别有保障并准确地捕捉到海龟。实际上,鮣鱼是一个活鱼钩,它会给纯朴的钓鱼人带来好运和财富。

  鹦鹉螺号船上的人在鮣鱼的尾巴上结了一个足够大、能保证鮣鱼自如活动的环,环上系上长绳,绳的一端系在船上。

  然后这些鮣鱼就被投进海里。立刻,它们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它们游过去吸在海龟的胸甲上。鮣鱼是非常固执地,它们宁愿被撕烂,也不愿意松开吸盘。于是,船上的人就把它们连着被它们粘住的海龟一起拖回船上。

  我们就这样抓到了好几只宽一米、重二百公斤的卡古安海龟。这种海龟的龟甲上布满一层层很薄,透明,褐色,带有白色、黄色斑点的角质骨片,这使它们变得更为珍贵。另外,从美食的角度来看,这种海龟像普通的甲鱼一样味道极佳。

  我们在亚马孙河口海域的停留以这次捕龟行动结束而告终,夜幕降临,鹦鹉螺号又回到深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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