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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不伦不类的称呼,马塞尔·罗南大笑起来。

  这时候帕特利斯迈着庄重步伐,表情严肃,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不愿意等待主人发出命令,径直朝达当脱先生走去。

  “啊!是你吗,帕特利斯?是你把我从一摇一摆五彩缤纷的美梦中叫醒的吗?”

  “先生,我的责任是……”

  “你的责任是等我召唤你。”

  “先生肯定认为自己在佩皮尼昂,在诺吉广场的家中……”

  “我知道我在哪儿。”达当脱先生回答道,“如果我需要你,我会去找你……你这个装配糟糕的破闹钟!”

  帕特利斯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语气严肃地说:

  “当先生用不谨慎的方式表达您不谨慎的思想时,我宁愿先生不要说话。另外我想提醒先生,在您的帽子下边的头发应该整理一下。在我看来这不像头等舱的客人。”

  事实上,克劳维斯·达当脱的帽子已到了后脑勺,看起来有失风度。

  “那么是我的帽子让你不高兴,是不是,帕特利斯?”

  “也不喜欢您借口说要出门远航,要有水手的样子而穿上的歪七扭八的外套!”

  “千真万确!”

  “如果先生能接受我的意见,我冒昧地请先生不要这样穿衣服。”

  “你想妨碍我吗,帕特利斯?”

  “当我的意见违背您的意愿时,我不习惯隐瞒自己的看法。我在佩皮尼昂先生的家里怎么做,在远洋轮上也怎么做。”

  “你什么时候能闭口不说话,帕特利斯先生?”

  “虽然我说话的方式非常有礼貌,”帕特利斯继续说,“但是我要承认,我根本没有说出要说的话。首先在昨天的晚餐上,先生本应该行为谨慎,可是却没有做到……”

  “行为谨慎?……在吃饭的时候?……”

  “而且饮酒有点儿过度……最后根据餐厅领班,一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向我报告……”

  “那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向您报告了什么?”克劳维斯·达当脱问道。他不用“你”而用“您”来称呼帕特利斯,表明他的恼怒已到了极限。

  “他告诉我先生曾说过……说过,我看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最好不要说出来……这不仅是一个慎重的问题,也是一个尊严的问题。”

  “帕特利斯先生……”

  “先生有什么吩咐?”

  “你去了今天早上我让你去的地方了吗,就是你不礼貌地敲打我船舱门的时候?”

  “我想不起来了。”

  “那么我再说一遍!……去见鬼吧!……带上你的所有的想法去见鬼吧!我要第二次打发你去那儿,直到我再召唤你。”

  帕特利斯微微闭上眼睛,紧抿双唇,转身朝前走去。此时此刻德斯兰戴先生正好从船舱走出来。

  “啊!那位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克劳维斯·达当脱向德斯兰戴先生喊道。

  德斯兰戴先生是偶然来到甲板上来呼吸一下比船舱里更清新的空气。

  “喂,亲爱的德斯兰戴,”这位佩皮尼昂人说道,“从昨天到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

  “勇敢些,朋友,勇敢些!你的脸色白得像纸,两眼无神,双唇发白……不过一旦航行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好不了了,达当脱!”

  “你太悲观了!……别怕!像盛大庆典时人们唱的那一句‘鼓起勇气’。”

  实际上,对一个被呕吐折磨坏了的人来说,不失为一句很好的话。

  “几个小时后,”哀劳维斯·达当脱接着说,“你就可以踏上结实的陆地,因为‘阿洁莱’号将在帕尔马抛锚。”

  “在那儿只停半天,”德斯兰戴先生唉声叹气,“到了晚上还得回到这个讨厌的一摇一晃的船上。唉,都是为了阿卡托克的前途。”

  “当然了,德斯兰戴,有点儿麻烦是值得的。啊!老朋友,我似乎看到那位可爱的姑娘,手持明灯就像期待雷昂德的希蔓女神 (希蔓和雷昂德是古希腊神话中一对相爱的情人,后者被淹死在今天的达达尼尔海峡。——译者注),阿卡托克就像雷昂德正在驶向阿尔及利亚海岸……但是不对,这种比喻一点儿也不恰当。在神话中这个倒霉的雷昂德在半路上被淹死了……你今天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唉,达当脱,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很遗憾,太遗憾了!……昨天的晚餐极其愉快,有热烈的谈话,有出色的菜肴!……客人们对晚餐赞不绝口!……那位布鲁诺大夫,我把他归入普罗旺斯人一类!……那两个出色的年轻人……多么可爱的旅游伙伴!……那个令人惊奇的阿卡托克真能吃!……如果他闭口不说话,至少总是开口吃饭……他吃得快冒出来了……”

  “他这样做是对的。”

  “当然了。噢,对了!德斯兰戴夫人我们今天上午还能看见她吗?”

  “我想看不到她……不但今天上午,以后也看不到……”

  “怎么?到了帕尔玛也看不到?”

  “她起不来床。”

  “可爱的夫人!……多么令人同情!……多么令人钦佩!……一路颠簸都是为了阿卡托克!……她是一位真正的有心肝的母亲……她的那颗心……对了,别说她的心了,她会恶心的!……你去后甲板吗?”

  “不,我不行,达当脱!我喜欢在客厅!这儿更好!……唉!什么时候才能制造出不摇摆的轮船?为什么还在用这种轮船航行?!”

  “当然了,德斯兰戴,轮船在陆地上绝不会摇晃……我们还没有到那个时代,不过这个时代快来了……快来了!”

  在这种进步到来之前,德斯兰戴先生只好委屈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到轮船抵达巴利阿里群岛。克劳维斯·达当脱陪伴着他,握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甲板上。他像一位老水手笔直地攀上阶梯,帽子勇敢地披在身后,容光焕发,外衣被海风吹起,活像海军上将的标志旗。

  两位堂兄弟来到他的面前。双方互致亲切的问候,又问询了双方的健康……昨天的晚餐结束得那么晚,克劳维斯·达当脱先生睡得好不好?……好极了……一夜未醒,在睡神的怀抱中十分香甜……也就是说像死人一样,打雷都不醒!

  真希望帕特利斯能听到从他主人嘴里说出的这些话!

  “那些先生,他们睡得怎么样?”

  “睡得像木头!”让·塔高纳想尽力迎合克劳维斯·达当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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