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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亲王看见了舰队的焚烧,不过他看见的只是离得很远的一片火光,他也听见了炮声和舰只的爆炸声,但是他没有怀疑到别的,只以为那是双方正在激战,而且那一边自然是应该以儒瓦约兹的胜利而告终。怎么能相信几条弗朗德勒的船只能和法国舰队抗衡!

  因此他时时刻刻都在等待儒瓦约兹那边发动钳制攻击,却没想到突然有人告诉他舰队已经全军覆没,儒瓦约兹正带领水兵在弗朗德勒人的阵中冲杀。

  从这时起亲王开始感到非常不安。舰队,那是一条退路,因此就是法国军队的一条生路啊。

  公爵派人向加尔文派骑兵传达命令,要他们发起第二次冲锋,疲惫不堪的骑兵和战马重新集合起来,准备再一次冲向安特卫普人。

  在一片混战中,人们听见儒瓦约兹的声音在高呼:

  “坚持住,德·圣埃尼昂先生!法兰西!法兰西!”

  如同农夫在麦田里收割,他的长剑在空中挥舞,敌人像麦子似的在他面前纷纷倒下。柔弱的宠臣,奢靡的骄贵,一旦披上盔甲仿佛就有了涅塞亚的赫拉克勒斯的神力。

  步兵听到了这盖过喧嚣声的喊叫,看到了这柄在夜色里寒光闪闪的长剑,他们又恢复了勇气,像骑兵一样重新作出努力,回到战斗中去。

  不过在这时,被人称作王爷的那个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冲出了城门。

  他身披黑甲,也就是说头盔、臂铠、胸甲都是乌钢的,跟在他后面的是德·奥兰治亲王调拨给他、听他指挥的五百名骑着好马的骑兵。

  沉默者威廉亲自率领他的精锐的步兵从并排的另一座城门冲出,这支部队一直还没有投入过战斗。

  黑甲骑士急忙去办最紧急的事:也就是奔向儒瓦约兹统率水兵作战的地方。

  弗朗德勒人认出了他,在他面前让出一条路来,一边欣喜地喊着:

  “王爷!王爷!”

  儒瓦约兹和他的水兵们觉出敌人在退却,他们听到了这片喊声,接着就发现这支生力军像变戏法似的突然一下子到了他们面前。

  儒瓦约兹纵马向黑甲骑士奔去,两人默不作声地激战起来。

  两人的剑头一下相碰,就溅出一串火星。

  儒瓦约兹对自己盔甲的精良和剑术的高超素有自信,使的尽是杀招,但都给灵巧地避开了。在这同时,对手的一剑在他胸前刺个正着,在胸甲上滑过去,滑到胸甲的连接处,在肩膀上刺出几滴血来。

  “啊!”年轻的海军元帅受了这一剑,不禁喊出声来,“这个人不是法国人,而且他和我是跟同一个师傅学的剑。”

  他话声刚落,看见这个陌生人勒转马头,想拍马奔往别处。“如果你是法国人,”儒瓦约兹对他喊道,“你就是一个叛徒,因为你在对你的国王、你的祖国、你的军旗作战。”

  陌生人不答话,重又掉转马头,怒不可遏地向儒瓦约兹刺去。但是这一回,儒瓦约兹已有准备,知道对方确是剑术高手。他接连挡开了三四剑,这每一剑都是狂乱之中不失其刁蛮,暴怒之下不减其凶狠。

  这一下,轮到陌生人做了个往后退的动作。

  “你瞧着!”年轻人对他喊道,“当一个人为他的国家而战的时候,他是这样做的:纯洁的心和忠贞的胳膊,就足够保护没有头盔的脑袋和没有脸甲的前额。”

  他拉断头顶头盔的系带,把头盔甩得远远的,露出他那高贵而俊美的脸,双眼闪射着充满气魄、豪情和青春活力的光芒。。

  黑甲骑士既不答话,也不照样解下头盔,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举剑朝着这张裸露的脸刺去。

  “哦!”儒瓦约兹挡开了这一剑,“我没说错,你是个叛徒,你将作为叛徒而被处死。”

  年轻人猛攻过去,接连刺出两三剑,其中有一剑刺中了头盔脸甲的孔隙,他说:

  “嗨!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这顶保护你而且蒙住你的脸不让人认出的头盔掀掉,我要把你吊在路上碰见的第一棵树上。”

  陌生人正要回刺过去,一个刚赶来跟他会合的骑士,俯身在他耳边对他说:

  “王爷,不要因小失大;您到那儿去会更有用。”

  陌生人的目光随着交谈者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弗朗德勒人在加尔文派骑兵前面踯躅不前。

  ‘你说得对,”他用阴沉的嗓音说,“在那儿的正是我要找的那些人。”

  这时候,一队骑兵朝儒瓦约兹的水兵冲来,水兵们对用笨重的兵器不停地厮杀已经感到厌倦,他们开始向后退。

  黑甲骑士趁这个当口,消失在混战和夜色之中。

  一刻钟以后,法国人全线退却,但力求退而不溃。

  德·圣埃尼昂先生采取一切措施来使他的部下秩序井然地退却。

  但是,最后一支由五百骑兵和两千步兵组成的生力军从城里杀出,向这支疲惫不堪、已经掉头退却的军队猛冲过去。这是德·奥兰治亲王的那些曾经先后和德·阿尔贝公爵、唐·璜、勒凯桑、亚历山大·法尔奈斯作过战的老部队。

  这时候,必须作出决定退出战场,并且从陆路撤退,因为他们原先指望应急之用的舰队已给摧毁。

  尽管将领们沉着冷静,尽管大部分将士英勇无畏,一场可怕的溃逃还是开始了。

  陌生人就是在这时候率领那支几乎还不曾出击过的骑兵,冲向溃败的法国兵,重又在后卫线上跟儒瓦约兹和他的水兵们相遇,这些水兵中的三分之二己经倒在战场上了。

  年轻的海军元帅骑的已经是第三匹马,前两匹马都死在他胯下了。长剑也折断了,他从一个受伤的水兵手里拿过一把沉甸甸的接舷战斧,这把斧头在他脑袋周围抡动着,轻松得就像投石兵手里的投石器。

  他时不时回过头来抵挡一阵,好似一头不愿逃脱、绝望地返身跟猎人相搏的野猪。

  至于弗朗德勒人,他们听从了被他们称为王爷的那个人的劝告,脱掉了护胸甲投入战斗,在追击中显得轻捷异常,不让安茹的军队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有一种类似内疚,或者至少是类似疑虑的感情,揪住了面对这场巨大灾难的陌生人的心。

  “行了,先生们,行了,”他用法语对部下说,“你们今晚给赶出了安特卫普,一个星期之内就会给赶出弗朗德勒:让我们不要再求战神来帮这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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