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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18章 我们在本书里已经两次谈起过戈兰弗洛修土

  高兴地认识他了

  晴朗的白天接下来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只不过,白天冷,夜晚更冷。迟归的市民口中呼出的热气,都集结在帽子底下,被手提灯一照,泛着红色。行人踏在冰冻地面上的脚步声,和我们今天的物理学家所说的被寒冷迫出来的响亮的呼哧声,都清晰可闻。总之,这是春天里一个美丽的寒夜,使人感到大饭店玻璃窗上的粉红色也具有加倍的魅力。

  希科进入大厅,首先用眼睛在各个角落里搜索了一遍,在克洛德老板的主顾中找不到他要找的人,使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厨房。

  店老板在厨房里读着一本经书,旁边炉子上正煮着一大锅子油,只等油煮沸了,便把几条裹着面粉的鳕鱼放进锅里。

  听见希科走进来的声音,博诺梅老板抬起了头。

  他合上书,对希科说道:“啊!是您!晚上好,愿您多吃点。”

  “多谢您的双重祝愿,虽然我多吃点对您也有利。不过今晚我是否吃得下得看情况而定。”

  “怎么,得看情况而定?”

  “是的,因为,您知道,我是不能一个人独斟独酌的。”

  博诺梅抬起他的黄绿色无边帽说道:“先生,只要您需要,我可以陪陪您。”

  “谢谢,亲爱的老板,您虽然是一位嘉宾,我今晚找的不是您,而是其他人。”

  博诺梅问道:“也许是戈兰弗洛修上吧?”

  希科回答:“正是,他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还没有吃过,不过您得赶快才行。”

  “我得赶快?为什么?”

  “因为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吃完了。”

  “戈兰弗洛修士没有吃过晚饭,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吃完了,您是这样说的吗?”

  希科说时摇摇头,这个表示在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意味着不相信。

  克洛德老板说道:“先生,因为今天是星期三,我们进入了封斋节。”

  希科说道:“那又怎么样?”那神气似乎是对戈兰弗洛的宗教热情不甚赞同。

  克洛德回答一句:“我也说不出!”同时加上一个手势,那意思明显地表示:我同您一样不明白,但事实如此。

  希科说道:“戈兰弗洛只花五分钟就能吃完他的晚饭,这真是世间少有的怪事!我今天注定要看到奇迹了。”

  说完以后,他以一个旅行者踏上陌生土地的步伐,走了几步,到达一间类似雅座的房间前面,那房间有一扇玻璃门,上面挂着红白相间的方格呢窗帘。他推开门,看见房间深处正坐着那位可敬的修士,桌上一根烛芯冒烟的蜡烛在照明,他的面前放着一盆分量稀少的水煮菠菜,他正在没精打采地翻弄那些菠菜,把剩下的一点絮勒纳奶酪都倒进去,力求使那菠菜味道好一点。

  这位可敬的修士在搅拌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撅着嘴,说明他对这种可怜的组合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趁这机会把他介绍给读者,我要从特殊的角度描绘他,以补足我介绍过迟的缺憾。

  戈兰弗洛修士大约有三十八岁,身高一米六二,这高度也许矮了点,可是据修士自己说,他的身体各部分十分匀称,把过矮的高度补救过来了。因为身躯宽厚,从一个肩膀到另一个肩膀,竟宽达一米弱,这就等于一个二米九的大圆周了。

  他的肩膀像个大力士的肩膀,在肩胛骨的中间,装着一个粗大的脖子,上面的肌肉粗如拇指,一根根暴起像绳索一样,不幸的是,他的脖子也同身体其余部分一样,又粗又短。这样一来。戈兰弗洛修士只要情绪过分激动,便有中风的危险。他自己完全知道这种生理上的缺陷和因此而要冒的风险,所以戈兰弗洛修士从来不动肝火。应该说,连希科走进来时,他那明显感动的样子也很少见。

  我们的加斯科尼人一进来就大声叫喊:“喂!老朋友,您在那里干什么?”他边喊边挨次注视那盆菠菜,戈兰弗洛,没有剪过烛花的蜡烛,以及一只高脚杯,杯中满满盛着清水,只有小小几滴酒,给清水染上一点颜色。

  戈兰弗洛用强用力的嗓音回答,那嗓音颤动着,就跟他的修道院里的大钟一样:“您看得很清楚,我的好兄弟,我在吃晚饭。”

  希科叫起来:“您管这叫做晚饭?啊!戈兰弗洛!几根菠菜,一点奶酪,这也算吃饭?算了吧!”

  戈兰弗洛仿佛心中充满圣宠地把眼睛抬向天空,用鼻音回答:“我们正处在封斋节的第一天,让我们拯救自己的灵魂吧,我的兄弟,让我们拯救自己的灵魂吧。”

  希科不禁愕然,他的眼神表现出他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过戈兰弗洛进入神圣的封斋节,可是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止不住重复一句:“拯救我们的灵魂!真见鬼!清水同菠菜同拯救我们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戈兰弗洛说道:

  星期五,禁吃肉;

  星期三,亦相同。

  “您几点钟吃的午饭?”

  修士用越来越强烈的鼻音回答:“我根本没有吃午饭,我的兄弟。”

  希科说道:“您为什么拼命用鼻音说话?要说用鼻音,我可以同全世界的热内维埃芙会修士比一比。”于是希科也用过分的鼻音同他说起话来:“如果您没有吃午饭,您在干什么,修士?”

  戈兰弗洛骄傲地抬起头来说道:“我在起草一篇演说词。”

  “怎么!一篇演说词?干什么?”

  “准备今晚在修道院演讲。”

  希科心想:奇怪!今晚要演讲。

  戈兰弗洛用叉子挑了一口奶酪拌菠菜放进嘴中,又补充说了一句:“因此,我必须赶紧回去,也许我的听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希科马上想起他看见的无数修士都向修道院走去,大概马延先生也在其中,但是使他纳闷的是:戈兰弗洛有许多长处,但到今天为至,还从来没有听说他擅长口才,那么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现任院长若瑟夫·傅隆,为什么偏偏挑选他来对洛林亲王和众多修士演讲呢?

  他说道:“管它呢!你几点钟开始演讲?”

  “从九点到九点半,我的兄弟。”

  “好!正在是九点差一刻,您只要给我五分钟就够了。他娘的!我们足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戈兰弗洛说道:“这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的友谊也并不因此而受影响,亲爱的兄弟,我请您相信这一点。您的职务使您整天离不开我们伟大的君主亨利三世,愿天主保佑他;我的职责是募捐,募捐完了,就祷告。所以大家不能见面,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希科说道:“这话很对,不过,我认为,今天见了面,就更有理由乐一乐。”

  戈兰弗洛露出一副可怜相,说道:“因此我也觉得无限快乐;只是我终究要离开您了。”

  修士动了动身子,仿佛要站起来。

  希科说道:“您先把盆里的菠菜吃光了再说,”边说边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使他再坐下去。

  戈兰弗洛望着那些菠菜,叹了口气。

  然后,他看了看被几清酒染得微红的清水,把头转了过去。

  希科觉得发起总攻的时间已经到了,开口说道:

  “您还记得我刚才提起过,我们在蒙马特尔城门吃的那顿便饭吗?您知道,那天我们伟大的君主亨利三世拼命鞭打自己和鞭打别的人,我们两人却在大吃特吃从船夫谷仓沼泽地打来的野鸭,还有虾酱作调味;我们在喝美味的勃艮第酒,这酒叫什么名字?不是您点的酒吗?”

  戈兰弗洛说道:“那是我家乡的特产,罗曼内酒。”

  “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您真不愧是挪亚的子孙,生下来就能够喝到这种奶汁。”

  戈兰弗洛脸上露出苦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希科问道:“您认为这酒怎样?”

  修士回答:“当然不错,不过还有更好的罗曼内酒。”

  “那天晚上我们的老板克洛德·博诺梅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在他的酒窖里藏有五十瓶上等罗曼内好酒,蒙马特尔城门的酒同他的相比,只是劣等的水酒而已。”

  戈兰弗洛说道:“他说的是事实。”

  希科大叫起来:“怎么?他说的是事实?您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拿到这些琼浆玉液,为什么您还要喝这种讨厌的红色水!呸!”

  希科一把抓住那个高脚杯,把杯内的水泼在地上。

  戈兰弗洛说道:“万物都有英雄用武的时候,我的兄弟。当你喝完酒以后,除了歌颂天主创造出美酒以外别无其他事情,喝酒当然最合适;可是当你马上要讲道的时候,就应该喝清水了,这倒不是因为清水味道好,而是因为在讲道时有用:水具有说服力[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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