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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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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亨利怎样在旦夕之间改恶从善 亨利怎样在旦夕之间改恶从善而没有人知道改变的原因 两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 猛然间响起了一下可怕的喊声。这卞喊声是从圣上的寝宫里发出的。 可是除了国王的古怪喊声以外,其余一切正常:长明灯的灯光始终熄灭,寂静始终那么深沉,周围没有任何其他声响。 那是国王发出的喊声。 片刻以后听见撞跌一件家具的声音,一件瓷器哗啦啦地跌成碎片,有人发疯似的在房间里狂奔,接着又听见国王的喊声,还夹杂着狗吠声。走廊里马上灯火通明,剑光闪闪,从沉睡中惊醒的卫兵蹬蹬蹬地奔走,沉重的脚步声震撼了粗大的柱子。四面八方都在叫喊: “拿起武器!拿起武器!国王在呼喊,到国王那里去!” 在一刹那间,卫兵队长,御前瑞士卫队的上校,宫中内侍,值班的火枪手,都飞似的向国王寝宫奔来,一道火光立时冲破了黑暗,二十支火把把寝宫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一张安乐椅翻倒在地,几只瓷杯跌得粉碎,床上凌乱不堪,床单和被褥散落在房间各处,亨利穿戴着就寝时的服饰,模样儿又滑稽又骇人,站在那里,毛发直竖,眼睛直勾勾的。 他的右手伸直,像秋风中的树叶那样不住颤抖。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抓住一把剑,紧紧地扣在剑柄中。 那条大狗的激动程度不亚于它的主人,它撑开两条前腿,眼睛盯着国王,嘴里发出哀号。 国王似乎吓呆了,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也不敢打破静默,只好面面相觑,惶惶不安地等待着。 这时候年轻的王后路易丝·德·洛林来了,她是一个温柔的金发女子。在人世间过着女圣人的生活,被丈夫的喊声惊醒,来不及穿好衣服,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就来了。她比别人哆嗦得更厉害,她说道: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天哪!……您的喊声一直传到我那里,我就来了。” 国王回答:“没……没……没什么,”他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似乎在凝视着空中别人看不见,只有他能看见的一个影影绰绰的形体。 王后又说道:“可是陛下叫喊过……是否陛下身体欠安?” 亨利的脸上十分明显地流露出恐怖的表情,以致不久就逐步传染给周围的人。有人向后退缩,有人走向前,大家都用眼睛紧紧盯住国王本人,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雷击或者被蛇咬。王后大声说道: “啊!陛下,看在天主的份上,请陛下不要让我们继续苦恼不安吧!您要叫个医生吗?” 亨利仍然用恐怖的声调回答:“医生?不,我的身体没有病,有病的是灵魂,是心灵;不,不,不要医生……要一个歼海神父。” 大家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察看房门、帷幔、地板和天花板。 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那个使国王吓得魂不守舍的无影无形的踪迹。 大家继续向四周察看,他们的好奇心陡然增加,因为眼前的神秘事件复杂化了:国王要找一个忏悔神父! 这个要求提出来以后,立刻有一个使者跳上马,马蹄踏在卢佛宫的铺石路上,沿路迸发出无数火星。五分钟以后,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院长若瑟夫·傅隆被叫醒,也可以说是从床上被拉起来,到了国王那里。 忏悔神父到达以后,众人的声音立时平息,重新恢复了静寂,大家互相询问,猜测,有人自认为猜出了什么,可是大家都很害怕……国王忏悔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国王比任何人都更早起床,命令把卢佛宫的门关闭,其实大门只为忏悔神父开过一次。 然后国王召来教堂的宝库保管员、蜡烛工和司仪官,他拿起他的黑色封皮的日课经,念了几段经文,停下来剪了几个圣像,突然间命令把他的朋友们都召集来。 根据这道命令人们第一个就去找圣吕克;可是圣吕克病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厉害。他有气没力,疲惫不堪。他的头痛已经转化为困倦,他的困倦,或者更确切点说,他的嗜眠病,使他睡得那么死,以致所有经常住在王宫的宾客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听见昨晚的一场喧闹声,虽然他的卧房同国王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因此他要求继续卧床,不过他会为国王背诵国王要念的所有经文。 听见这番悲惨的汇报,亨利画了一个十字,下令派他的医师去伺候圣吕克。 然后他命令把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所有苦鞭都送到卢佛宫里来。他自己穿着黑服,从他的朋友面前走过,第一个是还瘸着腿的熊贝格,第二个是臂膀吊着绷带的埃佩农,第三个是头还晕眩着的凯吕斯,还有就是在哆嗦着的奥和莫吉隆。在走过时,他分给他们一人一根苦鞭,命令他们各尽自己的臂膀的力量互相鞭打。 埃佩农提出来说,他的右臂系着绷带,不能回敬别人的鞭打,使一系列的鞭打声走了音,无法协调起来,因此他应该免除参加这个仪式。 亨利三世回驳他说,只有这样一来,他的赎罪行动才更能获得天主的欢心。 他自己以身作则。他脱下紧身上衣、外套、衬衫,像个殉道者那样鞭打自己。希科很想大笑一场,而且按照他的习惯作些冷嘲热讽,可是国王的一下严厉的眼色使他知道现在这样做不是时候。于是他跟其他人一样也取了一条苦鞭,只不过,他不是答打自己,而是鞭打邻人。等到他发觉手边没有背脊可供他鞭打时,他就去鞭打柱子上和护壁板上的图画,把图画一片片地剥落下来。 经过这一场扰扰攘攘的鞭打,国王的脸色逐渐平静下来,虽然他仍然显得十分激动。 突然间他离开了卧房,命令大家等着他。他一转身,所有赎罪的鞭答都神奇地一下子全停了下来。只有希科继续在鞭打他所憎恶的奥。奥也尽自己的能力还击他。这简直是一场用鞭子进行的决斗。 亨利到王后那里去。他送给王后一条价值二万五千埃居的珍珠项链,吻了吻王后的双颊,这是一年以来他从未做过的事。他要求王后卸下王室的所有饰物,穿上一件粗布衣服。 一向是善良和温柔的路易丝·德·洛林,马上就答应了国王的要求。她问丈夫,为什么在赠送她一条珍珠项链以后,要她在身上套上一件粗布衣服。亨利答道: “为了我的罪恶。” 这个回答使王后很满意,因为她比任何人知道得更清楚她丈夫要赎的是数量多么大的罪恶。她按照亨利的意思穿戴起来,亨利同她约好会面时间以后就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去。 国王一出现,鞭打又重新开始。奥同希科两人根本没有停过手,都打得鲜血淋漓。国王向他们祝贺,管他们叫作他的真正和难得的朋友。 十分钟以后,王后穿着粗布衣服来了。蜡烛马上分发给整个宫廷所有的人。于是英俊的官员,标致的贵妇,善良的巴黎人,抱着对国王和圣母十分虔诚的心,都赤着脚,在降霜落雪的严寒天气,一直步行去蒙马特尔。起初他们都冷得不住哆嗦,不久就被希科发狂般挥鞭抽打弄得浑身发热,谁如果不幸走进希科的鞭子够得到的范围内,就受到他的鞭打。 奥已经承认自己打输了,排到离希科五十步远的后面去。 下午四点钟,叫人丧气的步行结束了,各个修道院都得到了丰厚的施舍,整个宫廷所有的人都肿了脚,官员的背脊都皮开肉绽;王后是穿着一件宽大的的粗布衬衣在公众面前出现的,国王则戴着一串用小骷髅头制成的念珠。一路上眼泪啊,叫喊啊,祈祷啊,焚香啊,唱圣歌啊,应有尽有。 这一天,我们都看见了,过得非常好。 事实上,每个人为了讨国王欢喜,都忍受了寒冷和鞭打,却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出,为什么前天还在好好地跳舞的国王,过了两天忽然用苦行来磨炼自己。 胡格诺教徒[注],神圣联盟[注]成员,不信教的人,这些人都是最会贬低别人行动的人,他们一边笑着一边观看这队互相鞭打的人走过,还说什么上一次游行更壮观,人员更虔诚,这样说法一点也不符合事实。 亨利空着肚子回到宫里,他的肩膀上有无数红的和蓝的长条伤痕。整整一天他没有离开过王后,他充分利用休息时间和在各个小圣堂的停留时间,对王后许诺给她增加新收入,还计划同她一起到各地朝圣。 至于希科,打人打得厌倦了,国王强迫他进行的这种不常见的臂力锻炼使他饿得发慌,他就在蒙马特尔城门稍远处躲开一会儿,他带着他的朋友戈兰弗洛修士,就是那个想叫比西忏悔的热内维埃芙会修士,走进一家相当有名气的郊区小咖啡馆的花园里,在那里喝了加上香料的酒和吃了从船夫谷仓沼泽地打来的一只野鸭。然后,等队伍回来的时候,他又插进行列,一直回到卢佛宫,沿途仍然尽力鞭打那些赎罪的善男信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在分发全面赦罪证书。 傍晚时分,国王由于空着肚子,赤着脚跑了一整天。自己又猛烈鞭打自己,感觉到疲乏了。他叫人伺候他吃了一顿素餐,为他滋润一下他的肩膀,生起一炉旺火,走过去看圣吕克。他发现圣吕克轻松愉快,精神饱满。 从昨晚起,国王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的一切想法都集中在人世一切皆空,以及赎罪和死亡上面。 他用对人生感到厌倦的深奥口吻对圣吕克说道:“啊!天主使人生这样多灾多难,真是做得对极了。” 圣吕克问道:“陛下,这话怎讲?” “因为人如果对人世感到厌倦,就不会害怕死亡,反而渴望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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