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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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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被卑鄙地欺骗了。” “怎么回事,陛下?”宠臣问。 “德·吉什是为了德·布拉热洛纳子爵决斗。这个布拉热洛纳!……” “怎么样?” “啊,她还爱着他!说真的,德·圣埃尼昂,如果三天以后我心里还留有一点儿对她的爱,我会羞愧而死的。” 路易十四接着又拔脚朝他的套房奔去。 “啊!我早就对陛下说过了,”德·圣埃尼昂低声说,他继续跟在国王后面,同时战战兢兢地观察所有的窗子。 不幸的是出去时跟来时情况不一样。 一幅窗帘撩起来,窗帘后面是王太弟夫人。 王太弟夫人看见了国王从侍从女伴们的套房里出来。 等国王过去以后,她立起来,急急忙忙走出自己屋子,两级一跨地爬上通往国王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的楼梯。 第一六四章 绝望 国王走了以后,拉瓦利埃尔站起来,伸出两条胳膊好象是想追上去拦住他。后来,一扇扇门在他背后重新关上,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她仅仅只有力气走过去跪倒在她的十字架下面。 她精疲力竭地跪在那儿,淹没在痛苦之中。她除了痛苦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了。就是这痛苦她也仅仅是通过本能和感觉才理解到的。 在心烦意乱之中,拉瓦利埃尔听见她的门又开了,她打了个哆嗦,转过身来,还以为是国王又回来了 她弄错了,是王太弟夫人。 王太弟夫人与她有什么相干!她重新又跪下,头搁在跪凳上。王太弟夫人神情激动,满面怒容,咄咄逼人。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王太弟夫人停在拉瓦利埃尔面前说,“跪着,祈祷,假装信教虔诚,我承认,这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但是您既然对天国的国王这样顺从,那您就应该也多少执行执行人间的君主们的旨意。” 拉瓦利埃尔费力地抬起头来表示敬意。 “我好象记得,”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不久前您刚受到过一次劝告?” 拉瓦利埃尔的既呆板而又慌乱的眼神,表明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了。 “太后曾经劝告您,”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下去,“要您好自为之,别让人再散布与您有关的谣言。” 拉瓦利埃尔的目光变成讯问的目光。 “嗯,”王太弟夫人继续说,“刚从您这儿出去的那个人.他在这儿出现,这件事本身就说明您有罪。” 拉瓦利埃尔仍旧一声不响。 “我的侍从人员是最尊贵的王族的侍从人员,”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不应该让我的侍从人员给宫廷做出坏榜样。而您会是这个坏榜样的根源。因此,小姐,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我向您宣布,因为我不想使您出丑,我向您宜布,您从现在起可以自由地离开了,您可以回到布卢瓦令堂家里去。” 拉瓦利埃尔不可能有比这更坏的下场了。拉瓦利埃尔不可能有比这更大的痛苦了。 她的脸色没有改变,她的双手象圣洁的玛大肋纳①那样十指交叉地放在膝头上。 ① 玛大肋纳:基督教《圣经》故事中的悔过的女罪人。 “您没有听见我的话?”王太弟夫人说。 拉瓦利埃尔的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栗,这是她唯一的回答。 因为这个受害者再没有别的反应,王太弟夫人就走了出去。 拉瓦利埃尔的心停止了跳动,她的血好象在血管里凝结,这时候她慢慢感觉到她的手腕、颈子和太阳穴的脉搏跳得快起来,而且越来越快,很快地变成了一种使她头晕的发烧感觉,在意识模期中她看见她的朋友与她的敌人在斗争,一张张脸在迅速地旋转。 她同时听见一些威胁的话和一些情话的碰撞声,几乎把她的耳朵都震聋了。她已经不再记得她自己了。好象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翅膀把她托起来,使她脱离了她原来的生命,在眩晕驱使她走上的那条路的尽头,她看见盖在坟墓上的石头升起来,让她看到了永恒黑夜的阴森可怕的内部。 但是这种恶梦的痛苦纠缠渐渐平静下去,让位给她性格中对命运的习以为常的顺从。 一线希望钻进了她的心房,正象一线阳光照进一个可怜的囚犯的牢房一样。 她回想起从枫丹白露回来的路上的情景,她看到了国王骑着马,待在她那辆马车的窗口,对她说他爱她,要求得到她的爱情,他让她发誓,自己也发誓.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和,决不过夜,当天晚上就要作一次拜访,写一封信,或者用别的什么表示,使夜里的安宁能够代替晚上的烦恼。这是国王想出来的,是国王让她发誓说的,也是国王发誓说的。因此国王不可能不遵守他自己要求的这个诺言,除非国王是一个象他强迫人顺从那样强迫人爱的暴君,除非国王是一个遇到障碍就会立刻打退堂鼓的冷心肠人。 国王,她的这个温柔的保护人用一句话,仅仅一句话,就能够解除她的所有的痛苦,这么说,国王一定是跟她的那些迫害者串通一气了。 啊!他的怒火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既然他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一定感到了她所感到的痛苦。但是他不象她这样被缚住了手脚,他可以采取行动,可以走动,可以来,而她,她,她,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可以做。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真心诚意地等待着,因为国王不可能不来。 这时候才十点半钟。 他就要来了,或者写信给她,或者派德·圣埃尼昂来对她说一句安慰话。 如果他来了,啊!她会怎样迎着他扑过去啊!她会怎样把她现在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的种种顾虑抛在一边啊!她会怎样对他说“并不是我不爱您,是她们不愿意我爱您。” 应该说一说的是,她这样一考虑,觉得路易没有过错了,而且越考虑,越觉得他没有过错。事实上他什么都不知道。她这样固执地保持沉默,他对她的固执应该怎么想呢?大家都知道国王性子急躁,容易发脾气,奇怪的是他居然保持冷静保持了那么长时间。啊!毫无疑问她不会这样做。她什么都会理解,什么都会猜出来。但是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伟大的国王。 啊!如果他来了!如果他来了!……她会原谅他刚使她受到的一切痛苦!她会因为自己受过痛苦而更加爱他! 她的脑袋朝门那个方向伸去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在等待着——天主饶恕她这个不圣洁的念头——国王的嘴唇在他早上说出爱情这两个字时所酿出的如此甜蜜的吻。 如果国王不来的话,至少他会写信,这是第二个机会,没有头一个机会那么甜美,那么幸运,但是它同样能够作为爱情的证明,只不过是一种比较胆怯的爱情。啊!她会怎样贪婪地看这封信啊!她会怎样迫不及待地写回信啊!等到信使一走,她会怎样吻这张幸运的纸,它给她带来了休息、安宁和幸福,她会怎样再一遍遍地看它,她会怎样把它压在心口上啊! 最后,如果国王不来,也不写信,至少他会派德·圣埃尼昂来,或者德·圣埃尼昂自己会来对一个第三者她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国王陛下不在场,她到嘴边的话都能说出来,到那时国王心里就不会再有任何疑窦了。 因此拉瓦利埃尔整个人,她的心和眼睛,她的肉体和精神,都处在紧张的等待状态中。 她对自己说,她还有一个钟头好盼望,在午夜前国王可能来,也可能写信,或者派人来。仅仅到午夜以后整个等待才会变得徒劳无益,整个希望才会化为泡影。 只要王宫里有一点响声,可怜的女孩子就以为这响声是她引起的,只要院子里有人走过,她就以为这些人是国王派到她这儿来的信使。 十一点钟敲响了,接着是十一点一刻,十一点半。 一分钟一分钟在这焦虑中慢慢逝去,然而它们还是跑得太快了。 十一点三刻了。 午夜!午夜!最后的、唯一的希望终于来到了。 随着时钟的最后一下钟声,最后的灯火熄灭了;随着最后的灯火,最后的希望也熄灭了。 这么说,是国王本人欺骗了她,是他先违背了他当天向天主发下的誓言,在发誓和背誓之间仅仅相隔十二小时!抱有幻想的时间倒并不长。 因此,国王不仅仅是不爱她,而且鄙视人人都在凌辱的她。他鄙视她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听任她蒙受被驱逐的耻辱,被驱逐,这就等于是一次屈辱性的判决,而正是他,国王,是她蒙受这次耻辱的根源。 一丝苦笑在受害者天使般的脸上闪过,是在这场长时间的内心斗争中出现的唯一的愤怒征兆。一丝苦笑出现在她的唇边。 真的,对她说来,除了国王以外在人间还剩下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不过天上还有天主。 她想到了天主。 “我的天主啊!”她说,“请您亲自指点我该做什么吧。从您那儿我指望得到一切,从您那儿我可以指望得到一切” 她望着她的十字架,虔诚地吻着十字架上的受难耶稣像的脚。她说: “这一位在天之主永远不会忘记和抛弃那些不抛弃和不忘记他的人。我们只应该把自己奉献给他一个人。” 这时候,如果有谁能够把目光投进这间屋子,他一定会看到,这个绝望的可怜的姑娘下了最后的决心,在心里决定了最后的计划,终于爬上雅各①梦见的引导灵魂从人间登上天堂的那架高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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