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大仲马 > 布拉热洛纳子爵 | 上页 下页 |
二八九 |
|
“您走向前,对他说‘富凯先生,我荣幸地通知您,我刚离开圣芒代。’” “看见我在枫丹白露国王那儿,”波尔朵斯以同样庄严的口气说,“富凯先生决不会说我在说谎。” “我亲爱的波尔朵斯,我正想张开嘴对您说这句话;您倒赶在我前面说出来了。啊!波尔朵斯!您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年岁对您没有影响。” “没有太大影响。” “这么说,一切都算讲定了。” “我相信是的。” “您没有顾虑了?” “我相信没有了。” “那我就带您走。” “好得很。我去吩咐把我的那几匹马备上马鞍。” “您在这儿有好儿匹马?” “我有五匹。” “是您从皮埃尔丰弄来的吗?” “是富凯先生给我的。” “我亲爱的波尔朵斯,我们两个人不需要五匹马,况且,我在巴黎已经有了三匹,加起来是八匹,太多了。” “如果我的仆人在这儿,这不算多;但是,唉!他们不在这儿。” “您怀念您的仆人?” “我怀念末司革东,我需要末司革东。” “心肠真好!”达尔大尼央说,“不过,请相信我,就象把末司革东留在那边一样,请您把您的马留在这儿吧。” “为什么?” “因为以后……” “怎么样?” “是这样,以后也许还是富凯先生什么也没有给过您的好。” “我不懂,”波尔朵斯说。 “您现在用不着懂。” “然而……” “我以后再向您解释,波尔朵斯。” “我敢打赌,牵涉到政治。” “而且是最微妙的政治。” 波尔朵斯一提到政治这两个字,就低下了;后来,他考虑了一会儿,补充说: “我向您坦白承认,达尔大尼央,我不搞政治。” “我知道,见鬼!” “啊!没有人知道。您,勇士中的勇士,您自己也对我说过。” “我说过什么,波尔朵斯?” “人人都有过得意的日子您这么对我说过,我也有切身体会,有些日子我们感到的快乐,反而不如另外一些挨刀剑的日子。” “这是我的想法。” “也是我的想法,虽然我从来不相信有致命的刀砍剑刺。” “见鬼!可是您杀死过人?” “是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被杀死过。” “这个理由有道理。” “因此我不相信我会死在刀剑或者枪弹下。” “那您什么也不怕了?……啊!也许怕水?” “不,我游起水来象水獭。” “怕四日热?” “我从来没有得过这种病,我相信以后也永远不会得。但是我要向您坦白承认一件事……” 波尔朵斯压低了嗓音。 “什么事?”达尔大尼央也跟着波尔朵斯压低嗓音同。 “我要向您坦白承认,”波尔朵斯说,“我对政治怕得要命。” “啊!原来如此,”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 “轻点!”波尔朵斯用宏亮的嗓音说。“我见过黎塞留红衣主教阁下,也见过马萨林红衣主教阁下。一位搞的是红政治,一位搞的是黑政治。我对这两位都不怎么满意。头一位砍了德·马里亚克先生,德·图先生,德·散-马尔斯先生,德·夏莱先生,德·布特维尔先生,德·蒙莫朗西先生的脑袋,第二位杀了一大群投石党人。而我们,我的亲爱的,我们过去是他们的下属。” “恰恰相反,我们过去不属于他们,”达尔大尼央说。 “啊!不。因为如果说我为红衣主教拔出过剑,那我是为国王厮杀。” “亲爱的波尔朵斯!” “我说完了,因此我对政治非常害怕,如果这里面有政洽,我宁可回到皮埃尔丰去。” “如果真是那样,您这样做是对的,但是跟我在一起,亲爱的波尔朵斯,决不会有政洽,这是一清二楚的事。您曾经出过力修筑美丽岛的防御工事,国王想知道劳苦功高的聪明的工程师是谁,您象所有真正有才能的人一样很害羞,也许阿拉密斯不愿意让您抛头露面。我呢,我来找您,我公开把您介绍出去,我带您去见国王,国王要奖赏您,这就是我的全部政治。” “这也是我的,见鬼!”波尔朵斯说着把手伸给达尔大尼央。 可是达尔大尼央知道波尔朵斯的手;他知道普通人的手一旦被男爵的五根手指头摇住,没有不带点伤的。因此他不是把手而是把拳头伸给他的朋友。波尔朵斯甚至段有注意到这一点。接着他们俩就离开了圣芒代。 那些看守的人交头接耳,轻声说了几句话,达尔大尼央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提防着,不让波尔朵斯听清楚。 “我们的朋友,”他对自己说,“确确实实是阿拉密斯的囚犯。让我们看看在这个阴谋分子得到自由以后会有什么结果。” 第一四三章 老鼠和干酪 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象达尔大尼央来时一样,步行着回去。 达尔大尼央先走进叫“金臼槌”的铺子,向布朗舍宣布,杜·瓦隆先生将是享有特权的旅行者中间的一个。波尔朵斯走进铺子时,帽子上的翎毛把挂在门前挡雨披檐上的那些木头蜡烛碰得乒乓直响。这时候布朗舍好象有了一阵痛苦的预感,他为自己在第二天准备的快乐一下子完全被破坏了。 但是我们的食品杂货店主有着一颗极其善良的心,那是过去美好日子留下的珍贵纪念,那些美好日子对逐渐衰老了的人永远是,而且过去也一直是他们的年轻时代;对那些年轻的人永远是,而且过去也一直是他们先辈的美好时光。 因此布朗舍尽管心里感到了一阵哆嗦,他还是立刻把它克制住,亲切而又尊敬地接待波尔朵斯。 波尔朵斯考虑到当时在男爵和食品杂货店主之闻存在的社会距离,一开始态度有点拘谨,后来看到布朗舍那么诚恳,那么殷勤,渐渐地也就变得自然起来了。 他能够自由地把他的大手伸进干果和蜜饯箱子,杏仁和榛子口袋,盛满甜食的抽屉。这种给予他的,或者不如说是献给他的自由使他特别感动。 因此,尽管布朗舍一次次邀请他上楼到中二楼去,他还是选中了楼下的铺子作为他在布朗舍家里过夜的、心爱的住处。在这间铺子里,他的鼻子闻到什么,他的手指也总可以碰到什么。 普罗旺斯的大无花果,福雷的棒子,都兰的李子,对波尔朵斯说来,变成了他一连五个钟头不断品尝的消闲的食物。 他的牙齿就象石磨一样,把核果嚼碎,果壳吐满了一地板,来来去去的人踩得格拉格拉响。波尔朵斯用两片嘴唇一捋,一下子就把好几大串紫颜色的干麝香葡萄捋了个干干净净,半斤葡萄就这样从他的嘴里到了他的胃里。 伙计们心惊胆战地躲在铺子的一个角落里,他们互相望着,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不认识波尔朵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从前替休·卡佩①、腓力·奥古斯都②和弗朗索瓦一世扛着盔甲的那种巨人已经开始见不到了。因此他们心里寻思,这会不会是童话里的吃人妖魔,眼看着就要把布朗舍的整个铺子填进他那个无底深渊般的胃里去,而且连桶和箱子都不用丝毫搬动。 ①休·卡佩(约941-996):法国国王,卡佩王朝的创始者。 ②腓力·奥古斯都(1165-1223):法国国王。 波尔朵斯又是嗑又是嚼,又是啃又是咬,又是吮又是咽,还时不时对食品杂货店主说: “您买卖做得挺不错,布朗舍朋友。” “再这样下去,我看他马上就要做不成了,”那个大伙计低声抱怨。布朗舍曾经亲口答应将来把铺子盘给他。 他在绝望中朝波尔朵斯走过去,波尔朵斯占据了从后间到铺子的整个通道。他希望波尔朵斯会立起来,打一个岔,把他贪吃的念头忘掉。 “您想干什么,朋友?”波尔朵斯和颜悦色地问。 “我想过去,先生,希望不太打扰您。” “说得太对了,”波尔朵斯说,“一点儿也不打扰我。” 他说着,一把抓住伙计的腰带,拎起来,轻轻地放到另一边去。 他一直还是那么和颜悦色地微笑着。 伙计吓得魂飞魄散,在波尔朵斯把他放到地上时,他两腿发软,一屁股摔在软木上。 然而他看见这个巨人和蔼可亲,胆子又壮起来,说: “啊!先生,当心。” “当心什么,我的朋友?”波尔朵斯问。 “您肚子里要烧起来了。” “怎么会烧起来,我的好朋友?”波尔朵斯说。 “这都是些热性子食物,先生。” “哪些是?” “葡萄干,榛子,杏仁。” “对,不过,如果葡萄千、棒子和杏仁是热性子·一” “这是毫无疑问的,先生。” “蜂蜜可是凉性子的。” 波尔朵斯把手伸向一个打开的盛蜂蜜的小琵琶桶,桶里还浸着做零售买卖用的刮子。他吃了足足有半斤。 “我的朋友,”波尔朵斯说,“我现在要向您讨水喝了。” “用一个桶装,先生?”伙计天真地问。 “不,用一个玻璃瓶装,一瓶就够了,”波尔朵斯态度和善地回答。 他就象号手吹号那样把玻璃瓶举到嘴边,一口气把瓶里的水喝得精光。 布朗舍的那些与所有权和自尊心有关的感情,象一根根琴弦,都被拨动了。 然而他作为主人,跟古代人一样殷勤好客,他假装专心地跟达尔大尼央谈话,不停地重复说: “啊!先生,多么快乐!……啊!先生,多么荣幸!” “我们几点钟吃晚饭,布朗舍?,波尔朵斯问,“我胃口很好。” 那个大伙计双手合掌。 另外两个伙计钻到柜台底下,怕波尔朵斯闻到鲜肉气味。 “我们只在这儿随便吃点儿点心,”达尔大尼央说,“到了布朗舍的乡下住宅,我们再吃晚饭。” “啊!我们到您的乡下住宅去,布朗舍?”波尔朵斯说。“好极了。” “您待我太好了,男爵先生。” “男爵先生”这个称呼对伙计们产生很大的影响,他们认为这种胃口是一个身分极高的人的特征。 况且这个爵位使他们放下心来。他们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吃人妖魔有被人称为“男爵先生”的。 “我带点饼干路上吃,”波尔朵斯漫不经心地说。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一只大口瓶里的茴香饼干全部倒在他紧身短裤的大口袋里。 “我的铺子得救了,”布朗舍叫了起来。 “是的,就象干酪一样,”大伙计说。 “什么干酪?” “就是钻进一只老鼠的那块荷兰干酪,后来我们发现只剩下了一层皮。” 布朗舍望望他的铺子,看到逃脱了波尔朵斯的牙齿剩下来的东西,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太夸大。 大伙计看出他的主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当心回来!”他对他的主人说。 “您这儿有水果吗?”波尔朵斯上楼时说,刚刚有人来通知点心已经在中二楼上准备好了。 “唉!”食品杂货店主想,同时向达尔大尼央投去一道充满恳求的眼光,达尔大尼央似懂非懂。 吃完点心以后立即动身。 |
梦远书城(guxuo.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