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珍妮姑娘 | 上页 下页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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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对呢,”他答道。“我相信你了。”说着把她放开。 几天之后,因这次协议的结果,就把葛哈德的将来的问题提出讨论。珍妮几天以来都担着他的心事,现在她觉得不如跟雷斯脱商量一下的好。因此,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把克利夫兰的情况对他说明。“我知道他独个人在那里很不快乐,”她说,“我想起来也难过。我如果回到克利夫兰,我本想接他同住。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办法了。” “你为什么不寄点钱给他呢?”他问道。 “他不肯再要我的钱了,雷斯脱,”她解释道。“他想我不好——行为不正当。他不相信我是结过婚的。”“难得他有这个很好的理由”,不是吗?”雷斯脱平心静气地说。 “我想他睡在厂里,心里很过不去。他年纪这么老了,又这么孤单。” “那末他的孩子们都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为什么不帮帮他的忙?你哥哥巴斯到哪里去了呢?” “我想他们也许不要他,因为他脾气太坏,”她老实地回答道。 “如果是那样子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可想了,”雷斯脱微笑道。“老人家的脾气不应该那么坏的。” “我知道,”她说,“可是他年纪老了,向来心事又太大。” 雷斯脱手里拿一把叉玩弄着沉吟了半晌。“刚才我想出一个办法来了,你听我告诉你,珍妮,”他最后说道。“我想我们如果要这样坚持下去的话,就用不着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刚才想,我们可以到海德公园去找一所房子。那里离开事务所虽然远一点,可是我已然不大高兴住这种分租房子了。你和味丝搭有了个院子,都会觉得舒服些。如果那么的话,你就可以把父亲接来跟咱们同住。叫他安安逸逸过几天日子,也并不会妨事的,而且他还可以替咱们整理整理东西。” “哦,这是跟爸爸很相宜的,如果他肯来的话,”她回说。“他原喜欢做做零碎事儿的,他会割草,会看炉子。可是除非你能保证我已经结婚,他是不肯来的。” “我想除非你把结婚证书给他老人家看,别的没有法子可保证。他好象是一定要看看我们没法拿出来的一件东西。如果叫他替乡下人家看炉子,他倒可以安安心心干下去的,”他又沉思地加上这句。 珍妮却并不觉得这话里含着的讥嘲。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生活是多么不幸的一种纠葛。即使他们有个可爱的家庭让父亲来同住,他现在也不肯来的。可是他本来就应该跟味丝搭住在一起。她会使他觉得快乐的。 她落人了一种悲惨的沉思,半晌没有言语。雷斯脱把她的思绪体会了一回,最后才开口道:“我真想不出法子来。空白的结婚证书是不容易得到的。而且这是干不得的事——我相信伪造证书是要犯罪的。我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哦,我也不愿意你做这样的事,雷斯脱。我只怪爸爸太固执了。他如果打定了主意,你是不能移动它的。” “那末且等咱们搬家之后再说吧,”他建议道。“那时你可以回到克利夫兰去亲自同他谈一谈。你可以劝得他来也未可知的。”他喜欢她对父亲的这种态度。他觉得这是十分正当的,所以他愿意帮她实行她的计划。 他对葛哈德虽然不大觉得有趣,但也不觉得讨厌,所以老头子如果愿意到他那里去做点零碎事情,他当然是不反对的。 37 移家海德公园的计划不久就实现了。原来出事后的几个礼拜,形势又渐渐平静下去,雷斯脱就邀同珍妮到南海德公园去找房子。第一次去时,他们就找到一所好象非常适宜的房屋。那是一所共有十一间大房的旧住宅,外面的草地足有二百英尺见方,并且有许多成荫的树木,是这个城市新建的时侯就栽起来的。房子很华丽,颇有家庭的气氛,使人感到安逸。珍妮一见地方那么宽阔,又有乡村风景,马上就被迷惑了,但想起她住进这新家庭里来,实在是名分不正的,心中不免郁悒。她当初计划要走的时候,原有一点模糊的希望,以为因她这一走,也许就会造成一种情境,叫雷斯脱追她去跟她结婚也未可知。如今这希望已成泡影了。她已经应允他不走了,又得把她全副心力用在目前的生活上了。当时她对雷斯脱示意,以为他们似乎用不着这么多的房子,可是雷斯脱打消了她的疑虑。“我们也许不时要有客人来,”他说。“我们且把它设备起来,看到底怎样。”他就跟房子的经理人订了五年的租约,又订定有可续租的特权。租定之后,他就立刻打发人手去布置。 不一时,油漆装饰都好了,草地也整理过了,一切都弄齐整了,满意了。内中的分配,第一层是一间大而舒适的图书室和起坐室,一间大餐室,一间美丽的接待室,一间客厅,一间大厨房,一间仆室,事实上凡是舒适家庭第一层上应有的条件俱已齐备了。第二层上,则是卧室,浴室,和女仆室。一切都很舒适,很调和,珍妮一面整理东西,心中感到无限的得意和快乐。 搬家之后,珍妮得了雷斯脱的允许,立刻就写信给父亲,请他来同住。 她并不说她已经结婚,只不提起这件事。她在信里赞美那地方的风景多么好,院子多么大,以及说不尽种种舒适便利的地方。“这地方是这么的好,”她又补写道,“你一定会喜欢的,爸爸。味丝搭在这里,每天上学去。你不来跟我们同住吗?这比住在厂里好得多了。我很希望你肯来。” 葛哈德用着一副庄严的面孔读过这封信。事情是当真的吗?他们如果不是永久的结合,会住这样的大房子吗?经这许多的年数,这许多的欺骗,终于有结果了吗?难道竟是自己错了吗?好吧,这是好机会到了——但是他应该去吗?他已经独个人住得这么久——现在该到芝加哥去跟珍妮同住吗?她的请求已经使他感动了,但是他仍旧决计不去。他想他如果真去,那就不啻承认自己也跟珍妮一样有过了过失。 葛哈德的拒绝使珍妮失望。她又跟雷斯脱商量了一回,决计亲自到克利夫兰去找他去。因此她就动身到克利夫兰,找到那工厂,原来是在城里最荒僻地段的一家家具制造厂,就向办事处问起父亲。办事处的秘书把她带到一个离开很远的堆栈,通知葛哈德说有一个女人要见他。葛哈德从他的窝铺里爬出,走下楼来,心里觉得奇怪,不知找他的是谁。珍妮见他从一个黑暗的门口里走出来,那么满是灰尘的口袋一般的衣服,那么苍苍的头发,蓬蓬的眉毛,又不由得一阵心酸。“可怜的爸爸!”她心里想。他走近了她,一种严酷的眼光却因意识到她来看他的情分而稍稍软化。“你来做什么的?”他审慎地问道。 “我来接你去跟我们同住的,爸爸,”她急切地央求道。“你别再住在这里了。我再也不能忍心你这样孤孤单单的住在这里。” “那末,”他觉得很为难的说道,“你就是为此而来的?” “是的,”她答道;“你不去吗?别再住在这里了。” “我的床铺是好的,”他替自己的境地辩解道。 “我知道,”她回道,“可是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家,而且味丝搭也在那里。你不去吗?味丝搭也要你去呢。” “你要告诉我一件事,”他要求道。“你到底结婚没有?” “结婚的,”她没奈何地谎说道。“我早就结过婚了。你去的时候可以问雷斯脱的。”她的眼睛差不多不敢正视他,却竭力装得很自然的样子,而他也就相信了。 “好吧,”他道,“这是时候了。” “你去吗,爸爸?”她又央告道。 他还是用他那种奇特的姿势把双手一伸。她那样迫切的央求已经使他十分感动了。“好吧,我去,”说着他就转过头去,但她从他的侧面已经看出他在做什么。他在哭了。 “爸爸,你——?”她问道。 他并不回答,管自回到那黑暗的堆栈里去拿东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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