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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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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毫不犹疑地就这么做,就因为你爱我,就因为你要我快乐吗!”他停住了。 “我也不明白,亲爱的孩子,”她说出来,“我就这么做啦。” “但是如果你愿意做这件事,干吗又不愿意跟我一块儿生活呢,这是我不明白的。”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我想我了解你的程度比你自己还深些。我认为你结了婚并不会快乐。你或许不会一直爱我。我或许不会一直爱你。结果,你或许会后悔的。假使我们现在可以快乐,你就可以达到你不再在意的那个目的。那末你瞧,我就不会想着因为我们始终没有领略到快乐而悔恨了。” “多妙的理由!”他喊起来。“你意思是说,你不再在意了吗?” “哦,我很在意,不过和先前不是一样的。你瞧不出来吗,尤金,我会挺得意地想着,即使我们分别了,你已经获得了我。” 尤金觉得很惊骇,她竟然会这么说——这么推理。多么古怪的、自我牺牲的、宿命论的想法啊!一个年轻美貌、多才多艺的姑娘真会是这样吗?假如世上有什么人知道的话,他们真会相信吗?他望着她,伤感地摇摇头。 “想想看,生活的精华竟然不能永远停留在我们之间。”他叹了一口气。 “不,亲爱的孩子,”她回答说,“你要求的太多啦。你认为你要它停留,可是你并不是这样。你要它去的。你永远跟我生活在一起,不会觉得满足的,我知道。接受神明所赐的,别惋惜吧。不要去胡思乱想;你是办得到的,你知道。” 尤金用胳膊搂起她来,一再吻她,在她的拥抱中,忘去了自己过去的所有情人。她欣然地、愉快地顺从着,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这使她快乐。 “如果你瞧得出来你对我多么好,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她解释说。 他断定她是他所认识的最妙的人儿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他显露出这样忘我的爱情。从来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女人显得这么有勇气和眼光,能够这样直截了当地实现自己的渴望。听着一个有她这样能耐的艺术家,一个有她这样姿色的姑娘,平静地谈论着她是否应当为了恋爱而牺牲自己的贞操,听着她谈说通常形式的那种结婚对她的艺术是否会有好处,她应当现在趁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就获得他呢,还是应当向习俗低头,让青春过去,这简直够叫他那依然有拘束的心灵大吃一惊的。因为尽管他渴望个人自由,尽管他在理智上怀疑,在精神上反抗,他毕竟对于一个象乔萨姆·白露和他妻子所维持的家庭,以及以正常、健康、孝顺子女的形式表示出的那种家庭成果有着崇高的敬意。大自然无疑是通过一长串困难和试验才达到那种标准的。她不会轻易放弃那种标准。当真需要完全放弃吗?他愿意看见有个女人要他一会儿——象克李斯蒂娜现在所做的这样——然后又丢开他的那种世界吗?他在这儿的经验使他思索,把他先前的理论和见解抛到了九霄云外,打乱了他对事物所养成的种种概念。他坐在旅馆大走廊上,绞尽脑汁思索着性和生活的错综复杂问题,疑讶地想了又想,答案到底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不能象别人那样快快活活地忠于一个女人呢。他不知道是否真是这种情形,他是否真办不到。他那会儿觉得,他似乎可以那样。他知道他对自己还不很了解;他压根儿还把握不住自己——自己的癖好,自己可能的发展。 在这种快乐的情况下,这些日子给尤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惊奇地看到,生活偶尔也能达到极美的境地。这些又高又静的山岗,这样圆浑一律、这样苍翠、这样宁谧,使他的心灵得到了安息。有一天,他和克李斯蒂娜攀登了两千英尺,到了一片岩坪上。这片岩坪突出在一条溪谷上面,俯瞰着坦荡、膏腴的大地——一片片辽阔的绿草地和界限分明的田畴,小小的村落和市镇,以及象这座山的友爱的弟兄一般矗立在远处的峰峦。 “瞧瞧下面那个院子里的那个人,”克李斯蒂娜说,一面指着一个小斑点般的人。他在整整一英里路外一所村舍前边的花园空地上砍木头。 “哪儿?”尤金问。 “瞧见那个红谷仓吗,就在那丛树的这一边?——你瞧见吗?那儿,有牛的那片田地那儿。” “我瞧不见什么牛。” “嗳,尤金,你眼睛怎么啦?” “哦,现在我瞧见啦,”他紧捏捏她的手,回答。“他样子不就象个蟑螂吗?” “是呀,”她笑着说。 “大地多么广阔;我们多么渺小。现在,想想那个小斑点和他的一切希望跟雄心——他的头脑和神经的组织,然后告诉我,有哪个上帝能够关心他呢。上帝怎么能够,克李斯蒂娜?” “他不能过份关心哪一个斑点,亲爱的。他可能关心全人类或是整个种族这一概念。不过我还是不能确定,亲爱的。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现在挺快乐。” “我也是这样,”他应和着。 然而,他们还是去思索这个问题,生命起源的问题——它的原因。大地的惊人悠久而又令人可厌的寿命,以及那些似乎在不同时期猖獗的生与死的真正大风暴,这引着他们谈论下去。 “我们解决不了这些的,Eugenio mio①,”她笑着说。 -------- ①意大利语,意即:“我的尤金。” “我们最好回家去吧。可怜的、亲爱的妈妈会感到纳闷,不知道她的克李斯蒂娜上哪儿去了。你知道,我猜她疑心我爱上你啦。她可不管有多少人爱上我,可是如果我微微露出一点儿强烈的爱好,她就开始担心啦。” “有过不少次恋爱吗?”他问。 “没有,但是你别问。那有什么关系呢?哦,尤金,那有什么关系吗?我现在爱你。” “我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他回答,“只是想起以往的事情就感到痛苦。我可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缘故。就是这样。” 她出神地向别的地方望去。 “随便怎样,我以前从来没有把哪个男人看得象你这样。 这满意了吗?这明白了吗?” “是的,是的,亲爱的,明白了。哦,是的,明白了。请你原谅我。我不再难受啦。” “请你别这样,”她说,“你使我跟你一样不好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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