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嘉莉妹妹 | 上页 下页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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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渥俯身向前。全场观众这时都被她优雅的风度所感染。就像是第一幕的高潮的又一次重现——情绪是这般感人。 “不管你看中的女人是聪明的还是虚荣的,”嘉莉说,她的眼睛忧伤地俯视着颓然坐在椅子里的情人,“不管她是美人儿,或者相貌平庸,有钱人或者穷人,她只有一件东西可以真正献给你或者不愿给你——那就是她的心。” 杜洛埃觉得喉头有些发痒。 “她的美貌、她的机智、她的才艺,她可以卖给你——但是她的爱情却是金钱买不到的无价之宝。” 经理觉得这句话是对他个人的呼吁。他觉得好像是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他几乎忍不住要为他所爱的这个绝望、悲伤而又娇弱动人的女人伤心得落下眼泪来。杜洛埃也是欣喜若狂。他决定以后待嘉莉的态度要和以前根本不同。天呀!他要和她结婚。她是配得上的。 “作为报答,”嘉莉说,几乎没有听见她情人那低微的、剧本上规定的回答,使自己的表演和乐队这时在奏的如泣如诉的曲调更其和谐了,“她只要求你在对她看的时候,眼睛里要流露出无声的热爱;在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应该温和、多情、和善。不要因为她一时不能了解你生气勃勃的思想和远大的抱负而卑视她;因为,当不幸和邪恶击败了你那伟大的目的时——她的爱情会留下来安慰你的。你看到树木的力量和庄严,”她继续说下去,而赫斯渥靠着最大的努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但是请不要因为花朵只能发出芳香而看轻它们。请你记着,”她最后柔和地说,“爱情就是女人所能给的一切,”她把一切这两个字念得特别动听,“但这是上帝允许我们带进坟墓里去的唯一的尘世间的东西。” 这两个男人心中被爱情折磨得好苦啊。他们几乎没有听见终场的那几句话。他们只看得见他们这个偶像,她正以撩人的风度在舞台上走动着,继续发挥着他们意想不到的感染力。 赫斯渥心中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杜洛埃也是这样。他们一起跟着大家陡的鼓起掌来,要嘉莉再上场。杜洛埃啪啪地鼓着掌,直鼓到两手发痛。 接着他又一跃而起,走了出去。他出去时,嘉莉走出幕来,看见一只大花篮正由人匆匆地顺着观众席中间的走道送到她面前来,她就等待着。那是赫斯渥送的。她向经理的包厢望了一眼,和他目光相接,笑了一下。他真想从包厢里跳出来拥抱她。他忘记了他那有妇之夫的身分需要行动检点。他几乎忘记了包厢里还有些他认识的朋友。天呀!他要夺取这个可爱的姑娘,即使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他要立即动手。这该是杜洛埃的末日了,请你别忘了。 他连一天也不想等了。这个推销员不能占有她。 他激动得在包厢里待不住了。他走进休息室,然后走到街上,心里在盘算着。杜洛埃没有回来。隔了不多几分钟,最后一幕演完了,他急于要和嘉莉单独相见。他诅咒命运,在他想向她表示爱意、同她单独切切私语的时候,竟只能带着笑,向人鞠躬,装模作样。他发现他的愿望一时无法实现,不禁唉声叹气。他甚至还必须装模作样地带她出去吃饭。最后他走进去,向她问好。演员们正在换装,聊天,东奔西走。杜洛埃在极其兴奋、热情地信口闲谈。这位经理几乎以超人的力量才控制住了自己。他简直要高声呻吟起来。 “我们当然要去吃饭了,”他说,说话的声调对他的感情是一种嘲弄。 “是啊,”嘉莉含笑说。 这个小女伶情绪很高。她这时体会到了受宠的滋味。这一次她成为被颂赞、被追求的人物了。由于成功而产生的自立之感如今隐约地初步露出了苗头。情况改变了,她正在俯视而不是仰望着她的情人。她还没有完全觉察到这种情形,但是流露出了某种屈尊的神情,使他们觉得说不尽的甜蜜。等她准备停当了,他们就登上等候着的马车,驶到市中心去。她只找到一个机会表示她的感情,那是这经理在杜洛埃之前,跨上马车,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 趁杜洛埃还没完全进车时,她温柔而激动地握了握他的手。经理高兴得忘乎所以。只要他能和她单独相处,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甘心。 “唉,”他想,“真痛苦啊。” 杜洛埃讲个不停,以为自己最最重要。他的热忱也使晚餐大煞风景。赫斯渥回家时,心里感到,假使他无法作出深情的表示,他要活不成了。他热情地对嘉莉咬耳朵说“明天”,她就会意了。他离开了推销员和他的宝贝,在分手时心里大有把他杀死为快之感。嘉莉也觉察到这种处境很痛苦。 “晚安,”他说,装出一副违心的风度,心里却渴望着嘉莉。 “晚安,”小女伶温柔地说。 “这个傻子,”他说,这时憎恨起杜洛埃来了。“这个白痴。我要把他搞掉。而且说做就做。我们明天瞧吧。” “哦,你真是了不起,”杜洛埃紧握着嘉莉的臂膀,心满意足地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娘儿。” 第二十一章 像赫斯渥这样天性的人,情欲会表现得很强烈。这不是冥想、梦幻之类的事儿。他决不会到情人的窗外去唱歌——在种种困难面前变得憔悴,口出怨言。在夜里,他因为想得太多了,迟迟不能入睡,早晨一早就醒来,急忙又抓住这可爱的问题,拚命想下去。他浑身不舒服,心绪也很乱,因为他不是对嘉莉发生了新的兴趣吗,而杜洛埃不是挡住了他的路吗?一想到他的情人被兴高采烈、洋洋自得的推销员所占有,他感到苦恼得无以复加。他觉得,为了解决这个纠葛——让嘉莉默许一种安排,能有效地摆脱,而且永远摆脱杜洛埃,他是宁愿牺牲一切的。 怎么办呢?他边想边穿衣服。他在和他妻子同住的卧室里踱来踱去,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 吃早饭时,他觉得胃口不好。他叉起来放在盘子里的肉,一动也没有动。 咖啡冷了,可是他却还在心不在焉地看报。他在报上看到了一些小事情,但是什么都没记住。他的心情大可以说是矛盾的。 这时候,他很少想到自己家里的事情,而想到的那一点却都是不愉快的。 杰西卡还没有下楼。他的太太坐在桌子的一头,默默地在反覆思考自己的事情。新雇来的一个仆人忘记了餐巾。为此,一声斥责恼人地打破了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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