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嘉莉妹妹 | 上页 下页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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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描绘的这一切使她心里隐隐作痛。在如许繁华景象的面前,她显得很渺小,使她觉得有些难过。她明白自己此去不是准备到各处去游乐的,然而在他陈述的这一切物质享受的前景中还是可以有所指望的。这个衣冠楚楚的人所献的殷勤使她感到有点得意。等他说看到了她就想起某某红女伶时,她不禁笑了出来。她并不傻,但是这种殷勤还是有它的分量的。 “你要在芝加哥待一些时候,是不是?”他们这会交谈得很随便了,他便乘机问道。 “我说不上来,”嘉莉没有把握地说——脑海里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她可能找不到工作呢。 “总要待几个星期吧,”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说。 这时他们交谈中的弦外之音已大大地超出了言语本身。他看出使她妩媚动人的那种无法描摹的风韵。她明白他对自己所发生的兴趣,正是在于女人又乐意又害怕的那一点上。然而她的举止行动是单纯的,这全是因为她还不懂得娘儿们用来掩饰她们的真情实意的那许多装腔作势的小动作——所以她干的有些事情显得大胆了一些。如果她曾经有个伶俐乖巧的好友,人家就会警告她,绝对不该这样直望着一个男人的眼睛。 “你为什么问这个?”她说。 “唔,我要在那边待上几个星期。我要到公司里去看看货色,拿些新样品。我可以领你去玩玩。” “我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可以不可以。我将住在姐姐家里,因此——”“得了,倘使她计较的话,我们可以想个办法。”他掏出一支铅笔和一本袖珍笔记簿,好像一切都已说定了似的。“你的通讯处是哪里?” 她摸索着荷包,里面放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他伸手到后面的裤袋里,掏出一只饱鼓鼓的荷包,里面塞满了不少纸条、几本里程表、一卷钞票等等。这给她的印象很深。从来没有一个对她献殷勤的人,身边带着这样的荷包。确实还没有过任何富有经验的旅行者,一个生气勃勃、见过世面的男人,和她这样亲近过。这种荷包、发亮的黄褐色皮鞋、时髦的新套装以及待人接物的风度,为她筑起了一个朦胧的幸福世界,而他正是其中的中心人物。这使她乐于接受凡是他可能做出的一切事。 他拿出一张精美的名片,上面印着巴特利特-卡约公司,左下角印着:查利·赫·杜洛埃。 “那就是我,”他把名片放在她的手里,指着自己的名字说。“该念做‘杜洛—埃’。从我父亲的一方看,我家原籍是法国。” 乘她看名片的当儿,他收起了荷包。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的一叠信件中抽出一只信封来。 “我就是替这家公司出门推销货色的,”他指指信封上的图,接着说,“在斯台特街和莱克街①的转角上。”话音里带着得意洋洋的味儿。他觉得跟这样的公司打伙在一起很有气派,而且使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① 斯台特街为纵贯芝加哥市区的南北向大街,意译应为“州街”,美国许多大城市都有这个名字的主要通衢。莱克街为当时芝加哥市区北部的东西向大街,意为“湖街”,指芝加哥东的密执安湖。 “你的通讯处是哪里?”他又说,握住了铅笔准备写下来。 她看着他的手。 “嘉莉·米贝,”她慢吞吞地说,“西范布伦街三百五十四号史·西·汉生转。” 他细心地把它记下来,又拿出荷包来。“假如我下星期一晚上来看你,你在家吗?”他说。 “我想是在家的,”她答道。 诚然不错,语言无非是我们满腔心意的模糊的影子罢了。它们是些有声的小小链环,把广大的无法出声的感情和意图串接在一起。这里有这么两个人,交换着短短的语句,掏掏荷包,观看名片,而双方都觉察不到他们的真正感情是多么难于用语言表达出来。谁都不够聪明,无法确知对方心里在怎么打算。他说不准自己的诱惑是怎样获得成功的。她呢,直到他抄下了她的通讯处,才意识到自己起初是放任自流的。这时她才明白自己作了一次让步——而他呢,取得了一次胜利。他们感到双方已经有了点交情。他已经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他说话随便了。她的拘束消失了。 他们快到芝加哥了。已经有许多迹象了。列车在他们旁边疾驶过去。越过大片平坦空旷的草原,他们看见一行行电杆矗立在通向那个大城市的田野里。远方有些城郊小镇的迹象,有些高耸入云的大烟囱。空地上时时出现些二层楼的木屋,不围栅栏也没有树木,像是越走越接近的大片房屋的前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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