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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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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犯人还是不断地喘着气,“他企——企图——谋杀我。你们可——可以作证。” “听我说!”我认识的那个犯人对巡官说着,“我只身一人干净利落地逃出监狱船,而且一举成功。要是没有发现他在这里,我说不定已经逃出这块冻得人要死的鬼沼泽地——不妨看看我的腿,脚镣不是没有了吗?难道我会让他逃跑?难道我会让他用我想出的方法达到他的目的?难道我会让他把我当作工具,一次一次地利用我?不,绝不。即使我死在这水沟下面,”他举起戴手铐的双手用力地对着这沟渠猛然一甩,说道,“我也要紧紧不放地抓住他,让你们平平安安地把他从我的掌握中逮走。” 另一个逃犯显然对他的同伴害怕至极,只能反复地说以下的话:“他企图谋杀我。要是你们不及时赶到,我早就成为死人了。” “他在撒谎!”我认识的那个犯人用凶狠的语调说道,“他是个天生的撒谎精,死也不会改变他撒谎的本性。看他的脸,一切的谎言都刻在上面。叫他用眼睛望着我,你看他敢不敢。” 另一个犯人费尽了气力想做出轻视的微笑,然而,他的嘴虽然神经质地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微笑的表情。他望了一下土兵,又望了一下沼泽地和天空,就是不敢正视一下对方。 “你们看到他了吗?”我认识的那个犯人寸步不让地说道,“你们看到这个恶棍没有?你们看到他那摇尾乞怜、飘忽不定的眼光了吗?我们过去一起受审时他就是这副样子。他从来不敢对我正眼看一下。” 另一个罪犯总是微动着两片干燥的嘴唇,内心不安地把眼睛一会儿膘向远方,一会儿转向近处,最后才看了对方一眼,说道:“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又用半带嘲笑的目光看了一眼对方被戴上手铐的双手。听到这话,我认识的那个犯人疯狂地咒骂起来。本来他想向另一个犯人扑过去,但被士兵们拦住了。另一个犯人说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只要一遇上机会,他一定会谋杀我的。”无论谁这时都能看出他讲话时全身怕得直发抖,嘴唇溅上了白色的唾沫,真有点儿像小雪花。 “够了够了,用不着再争执了,”巡官说道,“把火把点起来。” 有一个士兵身上没有扛枪,却带了一个篮子。他蹲下来,掀开篮子盖。我认识的罪犯这才第一次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并立刻看到了我。我们一来到这里,我就从乔的背上下来,站在沟边上,一直没有移动过。当他看我时,我也热切地望着他,而且轻轻地向他挥挥手,又摇摇头。我一直盼望着他看我,那样我就可以设法向他保证这事和我无关。但他根本就没有对我表示他是否理解了我的意思。他投向我的一眼是我无法理解的,而且一闪而过。即使他曾看过我一小时,看过我一整天,也不会给我留下比这难以捉摸、专心会神的一瞥更深刻的印象。 提篮子的士兵很快便打着了火,点亮了三四支火炬,自己拿一支,其余的分给别的士兵举着。天早就黑了下来,而现在更加黑了,很快便完全黑了。四个士兵站成一个圆圈,向空中放了两枪。我们正准备离开沼泽地,这时在我们后面不远处也有几个火把亮了起来,在河对岸的沼泽地上又亮了几个火把。巡官这才发出命令:“一切结束,向前开步走!” 我们没有走多远,前面就响起三声炮,轰隆巨声几乎把我耳膜震穿。巡官对我认识的那个犯人说:“现在正等着你上船呢,他们都知道你回来了。不要再想挣扎,我的犯人,跟上。” 这两个罪犯被隔了开来,每人都由一队卫兵围着前进。我抓着乔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火把。沃甫赛先生早就想回家了,而乔却非要看到结局不可,所以我们随着队伍走着。现在路很好走,我们大都沿着河前进,但是如果遇到有小型风车的堤坝或污泥满布的闸门,我们只有绕道而行。我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背后也有火把跟着来了。我们手中的火把在路上落下一大摊一大摊的余烬。我还能看到它们在那里冒着烟,闪着火星。除此以外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松脂火把的火光使四周的空气温暖起来。两个囚犯似乎也很喜欢暖和一下,一拐一拐地在滑膛枪的包围中走着。我们不可能走快,因为他们两个人步履蹒跚,而且十分疲乏。路上我们不得不停了两三次,好让他们休息。 这次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一个简陋的小木棚子跟前。这里是一个摆渡口。木棚中驻扎的一个卫队向我们盘问口令,巡官进行了答复。接着,我们走进了木棚,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烟味和石灰水味。棚内生着明亮的炉火,还有一盏灯、一个放滑膛枪的架子。一面鼓,一张低低的木板通铺,活像一台没有机器零件的轧布机,并排可以睡十来个士兵。有三四个士兵正睡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他们对我们并不感兴趣,只是抬起头用惺忪的睡眼瞅了一下,便又自顾倒头睡去。巡官做了汇报,又在本子上做了些记录,然后便让卫兵押着我不认识的那一个犯人先上监狱船去。 我认识的那个囚犯除了那次看过我一眼外,再没有看过我。我们站在棚子中时,他在火炉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火,有时又轮流地把脚搁在火炉旁的铁架子上,看着它们出神,仿佛对它们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因为它们最近作了冒险的奔波。突然,他转身对巡官说道: “我希望说明一下和这次逃跑有关的事,免得有人因我而受到连累和怀疑。” “你要说什么你就说,”巡官答道,交叉着双臂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他,“不过并没人要你在这里说。你要知道,在案件结清之前你有充分的机会说,也有充分的机会听别人说。”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是一件另外的事,和案件毫无关系。人是不能挨饿的,至少我是不能挨饿的。我拿了一些吃的东西,是从那边的村子里拿的,就是沼泽地过去,有一个教堂的村子。” “你是说你偷了什么人家的东西吃。”巡官说道。 “我还要告诉你是从哪一家偷的,是从一个铁匠家中偷来的。” “啊!”巡官惊了一下,对乔瞪着眼。 “啊,皮普!”乔也惊了一下,对我瞪着眼。 “我拿的都是一些剩下来的东西,残剩食物,另外拿了一些酒,还有一块馅饼。” “铁匠师傅,你家有没有不见过一些东西,像馅饼一类的?”巡官对乔说道,语音表现出友好亲密的态度。 “就在你们来我家的时候,我老婆的确发现少了一块猪肉馅饼。皮普,你知道这事吗?” “那么,”我认识的那个犯人说道,把带点忧郁的眼光转向乔,一眼也没有对我望,“那么您就是铁匠师傅了?偷吃了您的猪肉馅饼,我感到十分抱歉。” “上天作证,你可以随意吃——只要是我的,不必客气。”乔回答说,及时地想到了他的夫人,“我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是我们不能看着你饿死,你这可怜不幸的同胞。皮普,是不是这样?” 我早就发现在这个人的喉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咯嗒咯嗒地发响,现在又响了一声,他便转过身去了。一艘小渡船去而复返,卫队已经准备就绪。我们一直跟着他上了用大石头和粗木桩建造的渡口,目送他上了渡船,由几个和他一样的犯人划着而去。他们看到他上船没有表示出一丝惊讶,没有人对他感兴趣地瞥一眼,没有人感到高兴,没有人感到抱歉,也没有人开口,只听到一句怒吼从船上发出,仿佛是在对狗吆喝:“你们快划!”这是一声开桨启程的信号。在火把的光照下,我们看到漆黑一团的监狱船正停在离满布泥泞的岸边不远之处,好像是一艘邪恶的挪亚方舟。这艘监狱船被粗大生锈的铁链锁着。拦着,停泊在那里。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这船就好像是戴着镣铐的犯人。我们看到渡船向监狱船靠拢,看到他被押上大船,然后便消失了。接着,那些烧剩下的火把头儿全部被投进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熄灭了,仿佛一切都随他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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