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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不错,先生,还要吃晚饭,”卜特加上一句。

  “你说的没假话!”匹克威克先生脱口而出地喊。

  卜特不祥地点点头。

  匹克威克先生听到这消息虽然也装出大为惊恐的样子,但是他对于地方政治如此不了解,所以,提到的那个可怕的阴谋的重要性如何,他不能构成一种恰当的理解;看到这一点,卜特先生就拿出最近一期的《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照着念出如下的一段:

  偷偷摸摸的浅黄党

  一个爬行的同行业者,最近曾热昏了头,喷出他的黑色的毒液,徒然而无望地妄想污辱我们出色的和卓越的代表史伦开大人的荣名。远在史伦开获得他现有的高贵而崇高的地位之前,我们就预言,他将有一天,正如他现在这般,既是他的家乡的最光彩的荣耀,和她的最骄傲的夸耀,又是她的勇敢的捍卫者和她的忠实的骄傲。

  我们说,我们的卑鄙的同时代者曾讪笑一只富丽地刻着花样的镀金煤斗,那是狂喜的选民们赠送给那光荣人物的。无名的人暗示说,为了购买煤斗,史伦开大人自己通过他的管事的一个心腹朋友,缴纳了认捐的全部款项的四分之三多些。噫,这爬行的东西难道没看出,即使这是事实,史伦开大人只会比以前显得更加——假使那是可能的——可爱和焕发吗?岂不是甚至他的愚钝的感觉也感觉到,实现有选民们全体的愿望,这一和善的和动人的意欲必然永远使他受到那些不比猪坏的,或换句话说,不像我们的同时代者这样下流的、他的同乡们的衷心爱戴吗?但是,这就是偷偷摸摸的浅黄党的卑劣的骗术!

  这些不是它仅有的诡计。还有出卖味儿。我们勇敢地宣告——我们是受了刺激而来揭发的,我们投到国家和它的警察之前要求保护——我们勇敢地宣告,在这一刻,一个浅黄党的跳舞会正在秘密准备中;那将在一个浅黄党市镇里的浅黄党居民的市镇中心举行;那将由一个浅黄党司仪人主持;那将由四个过激的浅黄党国会议员出席,而入场则将用浅黄色的门票!我们的恶魔般的同行业者畏缩吗?让他在阳萎的怨恨中扭绞吧,由于我们写出这些字眼:我们要到哪里的。

  “瞧,先生,”卜特说,很疲惫地叠起报纸,“就是这种情形!”

  这时老板和侍者进来开饭了,因此不得不使得卜特先生把手指按在嘴唇上,表示他认为他的生命掌握在匹克威克先生手里,全靠他保守秘密。鲍伯·索耶和班杰明·爱伦两位先生在宣读《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那段文章并且接着讨论期间,早已睡了觉,这时在耳朵边只轻轻说一声“吃饭”这个字眼就醒了;于是他们开始吃饭,有良好的消化伺候着食欲,有健康伺候着这两样,和一个侍者伺候着这三者。

  在吃饭和饭后闲坐的时候,卜特先生曾经极不情愿地谈了一会儿家常,告诉匹克威克先生说,伊顿斯威尔的空气不适合他的太太,所以她到几处名胜的温泉旅行,以恢复她以前的健康和精神;这是个恰当的掩饰,事实是,卜特太太按照她多次提出的分居的威胁,根据她兄弟陆军中尉提出交涉来、而由卜特先生作了决定的一个协议,带着她的忠实的侍卫,凭着每年从《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编辑和发行所得到的收入和利息的一半,从此退休了。

  正在伟大的卜特先生议论着这些、并且随时引用他苦心琢磨出来的许多精华使谈话为之生色的时候,有一位脸色严厉的客人,从那停在旅馆门口卸完包裹就要走的驿车窗户里喊着问,假使他下车在这里过夜的话,能否得到必要的床铺的供应。

  “当然咯,先生,”老板答。

  “是吗?”客人问,他好像习惯于怀疑的态度的。

  “没有疑问的,先生,”老板答。

  “好,”客人说。“车夫,我在这里下。车掌,我的毡呢行李袋!”

  这客人用有点尖刻的态度向其他乘客道过夜安,下了车。他是一位矮矮的绅士,黑头发很硬,剪成豪猪似的或是鞋刷子似的式样,笔直地竖满了一头;他的神色傲慢而阴险;他的态度很专断;他的眼睛锐利而不安定;整个的模样显出一种极其自信的情调,和一种比所有别人优越的意识。

  这位绅士被带进了原来分派给爱国心切的卜特先生的房间;据侍者看到那无独有偶的奇事而不禁失惊之余说,他刚点上了蜡烛,那位绅士就把手伸到帽子里,掏出一份报纸开始阅读起来,脸上所带的表情恰恰就是一小时以前浮在卜特庄严的脸上的那种傲然的鄙夷表情。侍者又说,卜特先生的轻蔑是被一份叫做《伊顿斯威尔独立报》的报纸所引起的,而这位绅士的残酷的鄙薄却是一份名叫《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报纸所唤起的。

  “叫老板来,”客人说。

  “是,先生,”侍者答。

  派人去叫老板,并且叫来了。

  “你是老板吗?”绅士问。

  “我是,先生,”老板答。

  “你认识我吗?”绅士问。

  “我没有那份荣幸呵,先生,”老板答。

  “我的名字是史罗克,”绅士说。

  老板微微地低着头。

  “史罗克,先生,”绅士傲慢地重复说。“现在你认识我了吧,家伙?”

  老板搔搔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客人,轻微地笑了一笑。

  “你认识我吗,家伙?”客人愤怒地问。”

  老板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回答说,“唉,先生,我不认识你。”

  “老天爷!”客人说,用捏紧的拳头捶着桌子。“这就是名誉!”

  老板向门口退了一两步;客人呢,把眼睛对他紧盯着,继续说下去。

  “这,”客人说,“这就是多年为了群众辛苦工作的报答。我潮湿而疲倦地下了车;没有热情的人群拥上来欢迎他们的战士;教堂的钟是沉寂的;就是名字也没有在他们的麻木不仁的胸口引起反应。这,”激昂的史罗克先生说,在房里来回地走着,“真足以使你笔里的墨水凝结,足以使你从此放弃你的事业了。

  “你是说要掺水白兰地吗,先生?”老板说,冒昧地作了一个暗示。

  “甜酒,”史罗克先生生气地转过来对他说。“你这里什么地方有火炉吗?”

  “我们马上生一个来,先生,”老板说。

  “那要到睡觉的时候才会放出热气来,”史罗克先生阻止他说。“厨房里有人吗?”

  “一个人也没有。那里有一个很美的炉火。所有的人都走开了,门已经关上过夜了。”

  “我依着厨房炉子去喝掺水甜酒,”史罗克先生说。因此,他收集起帽子和报纸,庄严地高视阔步跟着老板走到那卑微的房间里,向火炉旁边的一把高背长靠椅上一坐,又摆出了讥笑的脸色,开始带着沉默的威严边读边唱。

  现在,正在这时候,有个什么捣乱的魔鬼在沙拉森头旅馆上面飞着,完全出于无事可干的好奇心把眼睛向下一看,碰巧看见史罗克舒服地安坐在厨房火炉旁边,而卜特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喝酒喝得有点醉了;因此,这恶毒的魔鬼用不可想像的速度射进后面那间房里,马上钻进了鲍伯·索耶先生的头,使他为他(魔鬼)的恶毒目的说了这样的话:

  “喂,我们的炉子熄掉了。下雨之后冷得不得了呢,是吗?”

  “真是的,”匹克威克先生答,哆嗦着。

  “到厨房火炉旁边抽一支雪茄可不坏呀,是吗?”鲍伯·索耶说,受了上面说的那魔鬼的煽动。

  “那一定是非常舒服的,我想,”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卜特先生,你觉得如何?”

  卜特先生表示赞同,于是四位旅客各人手里带着自己的酒杯,马上动身到厨房里去,由山姆·维勒走在头里带路。那位陌生的客人还在读;他抬起头来,吃了一惊。卜特先生也吃了一惊。

  “什么事情?”匹克威克先生用嘘嘘的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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