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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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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罗奇卡,你刚才谢我。我好久没听到你说谢谢了。你认为我心狠。对,我心狠,可是不能不心狠啊!你看我这虚弱的身子已经不行了,韦罗奇卡!是喝酒害的,还有我这把年纪,你又给我添乱,韦罗奇卡,你真叫我伤心透了。我的身子就这样垮下来了。我这一辈子真不容易,韦罗奇卡。我不愿意你再过这种日子了。但愿你能过上好日子。我吃过多少苦,韦罗奇卡,哎,多少苦!你不记得,你爹还没当管房人的时候,我跟他怎么过日子!穷过,哎,那时候多苦啊,那时候我倒还是个老实人,韦罗奇卡!现在我可不老实了。可是,不,我不作孽,不在你面前撒谎,不说我现在还是老实人!哪儿还有老实人!老实的年头儿早过去了。韦罗奇卡,你有学问,我是个大老粗,可你们书上写的什么我全知道。书上写着:不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家说我:‘你不老实!’你爹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他是你的爹,不是娜坚卡的爹——连他也来挖苦我,欺负我!好,我心一狠,说,你们看我不老实,我就不老实,结果生下了娜坚卡。呃,这又怎么样,生了又怎么样?是谁教我这么干的?是谁捞到了肥差?就这事来说,我可没他罪孽大。但是他们把她抢走了,送进了育婴堂,还不许我打听她的下落,这样就再没看见过她,也不知她的死活……恐怕不会活着了!嗯,现在我已经不那么痛苦了;当时真不好受。从此心变得更狠了,我就成了个狠心的人。这样一下子却都好起来了。你的父亲、这个大傻瓜弄到了份肥差,谁给他弄到手的?我弄到的;他被提拔当上了房屋管理人,是谁提拔他的?我提拔他的。从此我们开始过上了好日子。什么缘故?因为我变得不老实了,变得心狠了。我知道,韦罗奇卡,你们书上写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又不老实又狠心的人才能过好日子。这是大实话,韦罗奇卡!现在你爹靠我供着,也有了几个钱。我也有钱,可能比他的钱还多,这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给自己准备了几块面包防老。你的傻老爹也才尊敬起我来,对我服服帖帖的。我把他调教出来了。早先他压迫我,欺负我。为了什么?不为别的,韦罗奇卡,只为我心不狠。你们书上又写着,韦罗奇卡,人不该这样生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书上还写着:要不这样生活,那么一切都应当重新安排,而照今天的习惯,就不能照书上说的那样生活。他们为什么不照新的办法来安排生活呢?唉,韦罗奇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书上写的新办法是什么样的?我知道是好办法,不过我和你活不到那时候。老百姓太愚蠢,有这样的老百姓,怎么能采用好办法!我们还是照老法子过,你也照老法子过吧。而老法于是什么样?你们书上也写了:老法子无非就是抢人和骗人。这是大实话,韦罗奇卡,这就是说,没有新办法,就照老法子过:抢人、骗人。我因为疼你才说这些话,呼噜……”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打起呼噜来,倒下睡了。 1-02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知道他们在剧院里的谈话内容,可是还不知道这次谈话的后果。 正当她为女儿的事伤心,并在忧伤中往自己手里的混合甜酒杯里对了许多罗姆酒,早已呼呼酣睡的时候,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斯托列什尼科夫正在一家最时髦的饭店里同着去过包厢的另两位骑士一道吃晚饭。同席的还有第四位——和军官一起来的法国女人。晚饭快吃完了。 “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斯托列什尼科夫心花怒放:吃晚饭时,这法国女人找他说话,已经有三次了,“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这称呼听着悦耳,叫着上口——我没想到你们这一伙里只有我一个女的。我希望在这儿能见到阿岱莉,那该多快活,我难得见到她。” “真不凑巧,阿岱莉跟我吵嘴了。” 军官想说什么,但却没说。 “别信他的,朱丽小姐,”那文官说,“他不敢对您说出真相,他认为,您要是知道了他为了一个俄国姑娘甩掉了这法国女人,您准会生气的。” “我不明白,我们干吗上这儿来!”军官说。 “不,谢尔日,是约翰请我们来的!再说我也很乐意跟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认识认识,不过,唉,斯托列什尼克,您的审美观我可不敢恭维!如果您抛弃阿岱莉是为了那个格鲁吉亚女人——您跟他俩去过她的包厢,我是决不会反对的。倘若用法国姑娘换个俄罗斯女人……我能想象出来!浅色眼睛,稀疏的浅色头发,呆板的无色的面孔,对不起,不是无色的,而是你们所说的血加奶油①,也就是只有你们的爱斯基摩人才能放到嘴里吃下去的那种食物!约翰,把烟灰缸递给那背弃了美女子的罪人,叫他在自己罪恶的头上撒些烟灰!②” -------------- ①俄罗斯人常用此话、即“血乳交融”形容健康的脸色。 ②古代犹太人在悲伤或忏悔时往自己头上撒尘土或炉灰,见《旧约·约伯记》第章第十二节。 “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朱丽,不该在他脑袋上,该你往自己头上撒灰,”军官说,“因为你以为是格鲁吉亚女人的那位,她正是一个俄罗斯女人。” “你在开玩笑吧?” “纯粹、地道的俄罗斯女人。” “这不可能!” “亲爱的朱丽,你以为我们的民族也跟你们的民族一样,只有一种类型的美,你这看法是没有根据的。你们那里,不是也有许多浅黄发的女人吗?朱丽,我们是多民族的混合体,从浅色头发的芬兰人(“是的,是的,芬兰人,”法国女人自言自语地说)到黑黑的,比意大利人还黑得多的鞑靶人,蒙古人(“是的,蒙古人,我知道,”法国女人又自言自语地说),他们都在我们的血液中注入了他们的血液!你所讨厌的浅黄头发女人,只不过是各地的不同类型当中的一种,这一种最普遍,但不是占首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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