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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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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不忍池正在举行纳凉大会,四周的灯笼映在水面上美极了。然后,我们再从那儿走着去浅草。” “浅草?”妙子犹豫了片刻。去小菅拘留所时她常在浅草换车,现在回想起来,她也在上野换过车。 但是,妙子不愿再去多想,她擦了擦汗,把梳妆镜放到了桌子上。镜子很小,若是不放在桌子上,坐在那儿就照不到脸。 “有田,有客人找你。” 听到楼下的叫声,二人不禁吃了一惊。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田没把这个新住址告诉过任何人。 “难道是家里来人了?”有田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穿上汗衫,下楼去了。 “哦,原来是你呀!” 来人是有田的好友阿原。 “不是我是谁?”阿原笑道。 “这是转给你的。” 原来是寄到前住处的一封信。阿原大概是通过先前的房东打听到这里的。 阿原向有田讲了朋友们从十和田湖去北海道旅行的种种趣事。有田听后,觉得自己仿佛也走进了宽广的大自然。 可是,由于妙子在家,有田没有把朋友让进屋里。他不是怕羞,而是怕人家看见屋里的“丑态”。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可是有田确实是这样想的。 尽管如此,有田仍想跟久未谋面的朋友多聊一会儿,于是他说:“出去走走吧。你先等我一下。” 他回到楼上,顺手把信扔进了抽屉里,与妙子出去散步的计划自然也就随之取消了。在这种场合,他也摆起了大男人的架子,说了声:“跟朋友出去一趟。”然后就又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妙子既来不及抱怨,也来不及嘱咐他早些回来。 当有田跟朋友并肩出去的时候,脑海里还残留着打扮得美艳照人的妙子那悲戚的目光。 “算了,今晚回去还能见到她,再说明天也会在一起的……”他很快便把妙子的事丢在一边了。 又大又圆的月亮爬上了树梢。 阿原对有田调侃道: “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出来?” “为什么?” “别瞒我了。我说的是二楼的那个女孩子。好多人都在传这件事。” “这个……” “很难办,是不是?” “嗯,有点儿……” “难怪你不给我介绍,从你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幸福的样子。莫不是被一个自己所不喜欢的女人缠上了?” “不,不是那样的……” “找个地方喝一杯,我也可以为你参谋参谋。你都说出来吧,我一直为你担着心呢!” 妙子被有田抛下后,只好又回到了楼下的工作间。 今天的活儿是给两条紫色的纱裙镶底边儿。看样子这是为一对双胞胎姐妹做的。每条裙子的底边儿约有四五米长。 晚上十点钟左右,妙子拿上没做完的部分上了二楼。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突然,不知何时回来的有田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有田满脸通红,双手炽热。 “那家伙也不让生孩子。” 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一喝醉就说这种话!” 妙子对男人的轻率十分气恼。她抓住有田摸到自己胸前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 有田惊叫了一声,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不知是感到扫兴,还是难为情。 “说不定已经有了!要是真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妙子美目流盼,一笑百媚。 “你别说笑了。”有田不自然地说道。 “谁跟你说笑了!我确实这样想过。” 一说到孩子,乃至咬了有田一口之后,妙子似乎立刻占据了有利的地位,她甚至还想捉弄他一回。 可是,妙子心里却紧张得咚咚直跳,因为这是考验有田对自己的爱的关键时刻。 “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有田似乎清醒了许多。 “若是我自己的孩子……英国不是有处女受孕吗?” “你……你的遗传不好。” 妙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她颤抖着嘴唇说:“你胡说!你胡说!” “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 “那你为什么……” 有田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 “我是说着玩儿的。” 妙子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心里针扎般地难受。 有田也为自己刺伤了妙子而后悔不迭,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索性从壁柜里拿出被褥,背朝妙子躺下了。他感觉头疼得厉害。 身世坎坷、体弱胆小、温柔娴淑的姑娘妙子一旦同有田生活在一起,竟然变得坚强起来,有时甚至骑到优柔寡断的有田头上逼迫他。有田见到了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妙子,与此同时,他在心理上又增加了一层负担。 正是出于这种逆反心理,使得有田脱口刺伤了妙子。 妙子用紫纱裙遮住上半身,悄悄地走下楼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一个是愁容满面、杀人犯的女儿妙子,一个是充满激情、有田的情人妙子,两个妙子都穿着紫纱裙,俨如一对双胞胎。其可怕的阴影反射到天井上,且在慢慢地向四周延伸、扩大。 有田发出了呻吟声。 在暗淡的灯光下,妙子试图摇醒被梦魇缠住的有田。 有田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旋即翻过身去又进入了梦乡。 妙子感到十分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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