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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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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论如何,三枝子小姐和你母亲之间,因这回的事,表面上也许会变得疏远一些。” “我也这样想过。不过,母亲改嫁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离开我母亲了。” “可是,亲子之缘分是斩不断的,两人今后的路还长着呢,不知几时,什么地方,也许会有让你吃惊的接近。” 年过花甲、站在第二任丈夫的跟前成了老太太的鹤子,特地来央求三枝子去将来的婚家,也许只是为了守护儿孙们吧。御木连这些都想了进去。 “即使不是一家人,缘分这种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回来的。过去认识的那一半,不管变得好起来,或是变得坏了,总能从哪一边想起来的。” “是吗?” “千代子离家出走的事,听弥生说了吧。” “听说了。” “你怎么考虑的?” “千代子的事吗?”三枝子的回答含糊起来,“听好太郎说去找过了呀。”她慌慌张张逃了过去。 “三枝子小姐让那孩子弄得很烦恼吧。我家里,弥生嘛,也是从一开始像不喜欢毛毛虫似的,对这奇怪的姑娘有一种直觉的警惕。可是,已经来了我家,没想到会弄了个行迹踪不明。一本小说的末尾这么写着:发生一次的事,不管何时都会继续下去的。就是说,世上没有绝对能收拾干净的东西。” 御木断章取义地引用了小说里的一个句子,稍嫌过于跳跃,三枝子像是有些难以理解。 御木还在想着千代子出走的事。千代子无理地闯入御木的家庭,又忽地逃走了,还对非亲非故的三枝子抱着莫名其妙的恶意。御木觉得:千代子作为女人,她生涯的真正危险,还是从这次离家出走才开始的。 弥生只是把花搬到书房里去,不一会儿就又回到茶室里来了。御木、三枝子已经把腿伸直地坐在铺席上了。御木就这样理解了弥生对父亲的爱意。 “吃过晚饭,查一下三枝子小姐的柜子吧。”弥生漫不经心地说。 “好了,明天再查不好吗?”御木对弥生说,“回房的时候,别再说个不停,让三枝子小姐早点睡吧。” 星期日上午,御木还是照例在工作时间面朝书桌,可听到打开三枝子柜子的两个姑娘的说笑声,他精神就集中不起来,自己也站起来去了。 “有爸爸过去的书呀。是以前送给三枝子父亲的。” 弥生从柜子上方拿出四五本书,递给了御木。 “哦。” 那是御木初出茅庐时送给笹原的签名本。 “真少见呐。都是我们家里已经没有了的书呀。”御木说。 书在家里没有了,这些书中的许多作品,与其说让世人忘记了,不如说完全消失了。 “这样的书,怎么还郑重其事地收在柜子里啊。” 御木难为情了;但写着亡父名字的赠本,三枝子郑重其事可是理所当然的。御木寄上这些小说集的时候,不用说,笹原和鹤子还生活在一起,三枝子还小,那个叫广子的女人还没有出现。也许可以从这些书本里回忆起三枝子小时候的幸福日子吧。 三枝子的母亲再婚时,写着前夫名字的书不能拿过去,就送给女儿了。 御木把书还到柜子里去时,剩了一册在手中: “这是处女作集,它可是弥生生出来之前出的书呀。我家里已经没有了,弥生没见过吧。”他恋恋不舍地瞧着那本书。 “没有了的话,你拿去吧……” “不,算了。”御木把那本书放回了柜子。 处女集中有御木第一次成功的长篇小说,那正是结婚前,听了顺子失去贞洁的坦白后,忍受住打击写的小说。这是御木和顺子的恋爱小说,而且还写了顺子坦白的场面。这本书可说是御木的处女作。而且,现在到处还是把它作为御木的代表作在世间流通。年轻时的作品,只有这篇小说出了普及本,继续流传。 顺子一开始几乎一点没注意过这个作品,而御木却永远觉得讨厌。他讨厌顺子坦白的场面。实际上顺子并没有失去过纯洁,作者试着写到普及本的后记里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御木也就没有写上。 青春的恋爱和痛苦,升华成为御木的才能和纯朴;这份才能和纯朴也因其后人们的浪费,在这部作品里明显表现了遥远过去磨灭了的证据。 “柜子里少了什么东西吗?”御木问弥生。 “什么也没少,太好了哟。” 22 孩子都长大了不再套手脚以后,顺子腿脚慵懒起来,很少和御木两人一起出门散步。在东京都市内两人一起兜圈子的次数,远远少于正月里或暑假中,两人结伴出去旅行的次数。 公子的母亲从福冈来到东京,邀请御木和顺子夫妇俩一起吃饭。临出门时,夫妇俩无意中互相对视了一下,哦,两人已很久没有结伴外出了,这意思不说也心领神会。 来到芝泉寺上的日本菜馆,只见大里夫妇两人等着,顺子像是有些意外,寒暄还未完,就来不及似的问: “公子他们呢?” “哦,他们今天不过来。” “啊,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 矿山公司在东京有分公司,大里常常来东京;太太呢,御木夫妇媒灼旅行时,在福冈分手后,没再见过面;顺子先以为波川和公子也会被叫来的。 大里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是想多听听那两人的坏话呀,耍了个小小的阴谋……” “什么?” 顺子有些不安地望着御木。 “而且呢,我觉得还得拿出谢礼来呢。” “谢礼已经收了许多。”顺子受宠若惊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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