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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天河

  每次接到的电话都很短。当直子拿起桌上的话筒时,她周围的人便开始交换起微笑的眼神。

  最近,几乎每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有人都要给直子打来电话。直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周围的人早就认定了这电话是直子的情人来的。

  直子每天都要被电话约出去,不是和基吉去吃饭看电影,就是去吃饭逛街。但是,分别时,直子却不愿意与基吉定好第二天的约会。

  基吉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她,直子也就顺势满足了他。但是,直子却尽量避免以明确的形式接受基吉的爱。

  直子明白,只要她的内心有所松动,他们无疑会马上结婚的。

  基吉很早就失去了父亲,现在他还要负担母亲和上大学的弟弟的生活。显然,他生活是很不充裕的。直子和姐姐惠子不同,显得十分朴实。尽管如此,由于母亲长期以来穷要面子的培养方式,使直子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如果说直子有什么地方让直来直去的基吉害怕的话,那可能就在这点上。而且,即使结了婚,他们也很难和基吉的母亲、弟弟分开过。

  直子心里也有些犹豫,很不踏实。

  这和我心底盼望的那种女人的爱很不相同。也许那种无拘无束、一开始就能了解对方反而不是真挚的爱。

  直子从身边的母亲、姐姐的生活中已经感受到男女之间存在着难解的一面。不过,母亲是母亲,姐姐是姐姐,直子不认为同样的事情也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也许,她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直子怀疑自己,明明不了解基吉,自己却觉得基吉很容易了解,这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想深入了解基吉呢。假若和基吉成为了夫妻,这就是恋爱结婚。但是,直子却总觉得自己是在走着相亲结婚的路程。

  不过,被基吉约出去见面,直子还是很愉快的。没有基吉电话的日子,直子不是常常忘事,就是没有心思和女朋友来往。

  秋深了,傍晚时分,身上感到有些寒意。直子拿出用阿富汗编织法织成的细毛线披肩,裹在肩头上。这时,她想也应该给基吉织一件毛背心。可是,要是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去约会,大概是不会有编织的时间的。直子心里虽然也有女性的不安,但仍然向基吉等待的地方快步走去。

  “要是每天都这样,得花多少钱啊。”

  直子坐在餐厅里,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条,轻声轻语地问着这一赤裸裸的问题。

  “我现在根本就不考虑什么钱、什么时间的。”基吉答道。

  “我只是考虑今天见面后是干这个,还是做那个。其实,见面后,只要看到你,我就快乐得不行。”

  基吉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看着此时的基吉,直子想,应该给他织一件艳丽的天蓝色的背心。

  饭菜很香,直子感到十分满足。

  “今天晚上,我们再干些什么呢?”

  喝完咖啡,基吉熄灭了香烟,站起身来。

  走到外面,这个季节变换的夜晚,天上一下子多了许多星星。

  “那你送我到涩谷……”直子说。

  “然后就再见。你可真够冷酷的。”

  “倒下是冷酷。天马上就凉了,我想给你织一件东西。咱们一块去买毛线吧。”

  基吉微笑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手里拿着毛线的时候,在布料上刺绣的时候,凡是做这种编织刺绣的活儿的时候,自己所关注的只有编织、刺绣的质量,其他全会忘在脑后。不管是思念别人,还是被别人思念,自己只要干起这种活儿,就会全神贯注,一动不动。”直子想,“像自己这样的女人,男人大概是无法理解的。”想到这儿,直子显得十分天真地向基吉道:

  “走,咱们到天文馆去看星星吧。”

  “秋天了,星空一定很漂亮。”

  东急会馆的七层有个天文馆,直子一直想去看看,可却从未去过,尽管她工作的地方离这儿很近。

  坐电梯来到了七层,7点钟的星空投影刚刚开始。10月的天文馆就像是一道“天河”。

  “在休息厅等候的客人请进演播大厅。”广播在招呼着观众。大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不多的客人。

  椅子自动地向后倒下。拱形的屋顶屏幕上浮现出东京的夜景,就像一张黑色的剪影画。在那里可以看到国会议事堂,还有电视塔。

  后面座席上的悄声低语传入了直子的耳朵。

  “那是东京湾吗?”

  “对,海上那个平平的小的东西就是炮台。”

  “炮台?干什么的?”

  年轻女人的声音显得娇滴滴的。直子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很熟。

  不久,大厅的门关上了,厅内变得更暗了。星空投影的解说声掩盖了周围的声响。

  直子认为是东京湾一带的地方原来是羽田,那灯火很多的平缓地带原来是机场。

  “原来如此,是机场啊。”后面的男人轻声道。听到这格外清晰的声音,直子心里一惊。原来是英夫的声音。

  姐姐的丈夫领着什么女人到这种地方来了呢?直子很想回头看看,但是她觉得脖子变得发硬,不敢扭转。她不愿意让英夫看到自己和基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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