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巴尔扎克 > 一桩神秘案件 | 上页 下页


  马兰说:“路易十八只要看见有三个执政在掌权,他就认为无政府状态在继续,借助于任何一点波动,他就可以报葡月十三日和果月十八日事件的仇①;可是终身执政的任命暴露了波拿巴的意图,他不久就要当皇帝了。这位过去的陆军少尉居然想建立一个朝代!这一次,人家想要他的命,这次密谋筹划得比圣尼凯斯街那次更巧妙,皮什格吕、乔治、莫罗、当吉安公爵以及德·阿图瓦伯爵的两个朋友波利尼亚克和里维埃都是同谋。”

  ①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即葡月十三日,国民公会通过共和三年宪法,规定立法团成员必须有三分之二是原国民公会的议员,这样就堵死了保王党利用选举优势进行复辟的道路,保王党举行暴动,被波拿巴平定。一七九七年春,在新选举的立法团议员中,保王党占多数,他们暗中策划复辟。督政府先发制人,于九月四日,即果月十八日,逮捕了议员中的保王党分子,处死了其中一部分人。

  “真是大杂烩!”格勒万惊叹。

  “法兰西在暗中遭到侵略,人家想来一次总攻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支百人敢死队,由乔治指挥,准备袭击第一执政及其卫队,同他们进行肉搏。”

  “很好!去告发他们吧。”

  “在过去两个月中,第一执政,公安部长,警察总监和富歇,掌握了有关这个大阴谋的部分线索,可是他们还不知道范围有多广;目前,他们任由这些阴谋家自由活动,以便获知全部情况。”

  “至于讲到有没有权利,”公证人说,“波旁王族更有权利设想、指挥而且执行一个反波拿巴的计划,而波拿巴没有权利在雾月十八日阴谋反对共和国,因为他是共和国的儿子,他在谋杀他的母亲,波旁王族不过想回到自己的家园而已。王亲国戚们看见逃亡贵族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不再增加,而删除名字的流亡贵族人数不断扩大,又恢复了天主教,反革命的法令一天天多起来,他们一定懂得:他们要卷土重来即使不是不可能,也是很困难的了。波拿巴是他们回来的唯一障碍,他们想除掉这个障碍,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发动阴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觉得你的举棋不定是很自然的。”

  马兰说:“现在的问题是,要么迫使波拿巴把当吉安公爵的头颅扔到波旁王族的脚下,正如国民公会曾经把路易十六的头颅扔到欧洲的国王们脚下一样,这样就使他象我们一样深深陷入革命潮流中去;要么推翻这个法国人民当今的偶像和未来的皇帝,把真正的王位安置在他的残骸上。我的命运将由发生的事情决定,或者一枪打中,或者圣尼凯斯街的炸药车子成功,我的命运就决定了。他们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我。他们向我建议,在紧要关头把参议院拉过来,使波旁王室的复辟合法化。”

  “你先等一等,”公证人回答。

  “不能等!我必须当机立断。”

  “为什么?”

  “因为西默兹两兄弟也参与这个阴谋,他们就在此地;要么派人跟踪他们,让他们自投罗网,使我摆脱他们,要么暗中保护他们,我必须二者择一。我只要求派给我一些低级暗探,而他们却派给我最精锐的山猫,这两只山猫到来以前先到特鲁瓦弯了一弯,好让那里的宪兵队听他们指挥。”

  “贡德维尔是到手的东西,而阴谋不过是成功有望,”格勒万说,“你的两个伙伴富歇和塔莱朗①都没有参与阴谋,你同他们开诚布公吧。怎么!凡是参与砍下路易十六的头颅的人,都在政府里任职,而且法兰西挤满了取得贵族充公财产的人,而你却想让那些有权再把贡德维尔从你手里要走的人回来吗?如果波旁王室的人不是傻瓜,他们就应该把我们所做过的事一笔勾销。向波拿巴告警吧。”

  ①富歇(1759—1820),法国政客,曾先后担任拿破仑帝国和波旁复辟王朝的公安部长,是法国警察和暗探网的创建者。塔莱朗(1754—1838),法国外交家,经历督政府、执政府、拿破仑帝国、王政复辟、路易-菲力浦几个朝代,均能得宠。

  “象我这种地位的人是不告密的,”马兰脱口而出地说。

  “你的地位?”格勒万微笑着喊了一声。

  “他们答应叫我当掌玺大臣。”

  “原来如此,那我就懂得你为什么鬼迷心窍了,现在该我在这政治迷雾中分辨方向,嗅出一条出路。波拿巴将军拥有八十艘战舰,四十万军队,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设想会发生能把波旁王朝带回法国的事件。在投机取巧的政治中,最困难的就是预测一个摇摇欲坠的政权究竟什么时候倒下来;然而,我的老朋友,波拿巴的政权正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会不会是富歇派人来试探你,想搜索出你心底的秘密,然后除掉你呢?”

  “不会的,我很熟悉派来的使节。何况富歇不会给我派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猴子,因为我太熟识他们了,不能不起疑心。”

  “这两个人叫我害怕,”格勒万说,“如果富歇对你毫无恶意,不想考验你,那他为什么要派他们到你这儿来呢?富歇是不会无缘无故玩这一手的……”

  “这使我下了决心,”马兰大声说,“有西默兹这对孪生子在这儿,我永远不得安宁;也许富歇知道我的处境,也不想放过他们,要通过他们一直搞到孔代家族①。”

  ①当时孔代家族在科布伦茨拥有一支军队。

  “喂!老朋友,在波拿巴的统治下是不会让贡德维尔的得主忧烦焦虑的。”

  马兰抬起头,看见一棵枝叶茂盛的大菩提树的叶丛里隐藏着一支枪管。

  “我没有弄错,我听见子弹上膛的咔哒声,”他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然后对格勒万说;公证人被他朋友的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跟着他躲到树后面。

  “那是米许,”格勒万说,“我看见了他的红胡子。”

  “别露出害怕的样子,”马兰又说,同时慢慢地走开去。

  “这个人为什么要恨这块地的得主呢?因为很明显他瞄准的不是你,”马兰一再重复这两句话,“如果他偷听了我们说话,我应该到有关部门控告他!我们到没有树木的平原去就好了。真见鬼,谁想到连吹来的风也应该防备一下!”

  “失一堑,长一智嘛!”公证人说,“可是他离我们很远,我们又是凑近耳朵说话的,不会听到吧。”

  “我要跟科朗坦提上两句,”马兰回答。

  过了一会,米许回到家里,脸色苍白而且皱眉蹙额。

  “你怎么了?”他老婆十分惊骇地问道。

  “没有什么,”他刚一回答就看见维奥莱特来了,这个人的出现,对米许说来恍如迅雷击顶。

  米许挪过一张椅子,对着壁炉安闲地坐了下来,把一封信扔到火里;这封信是他从一只白铁筒里拿出来的,这种白铁筒通常是人家发给兵士用来装证件的。这个举动使玛尔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宛如一个人卸下了重负,但却引起了维奥莱特的无限好奇心。管家以一种令人惊叹的冷静态度把他的卡宾枪放在壁炉架子上。玛丽亚娜和玛尔特的母亲在灯光下纺线。

  “来呀,弗朗索瓦,”米许说,“咱们睡觉去。你要不要睡觉?”

  他粗暴地拦腰搂住他的儿子,把他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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