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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省人在巴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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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者前言① (1847) ①本前言列于《一个外省人在巴黎》(后定名为《不自知的喜剧演员》)单行本之卷首,书上印的日期为一八四七年,实际出版日期为一八四八年。这篇文字对巴尔扎克极尽颂扬之能事,即使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手笔,至少亦为他所授意。 虽然许多颇有名气的人物在十九世纪诞生成长,虽然许多作家由于他们的成功与才华在现代文学行列中赢得了很高的地位,但是,也必须承认,在这些颇有名气的人物中,在这些作家当中,注定要超过本世纪边界的,定然寥寥无几,后人定会大大缩短我们这个时代名人的名单。从前,朝朝代代均是如此。自然,如果允许某些作者列席后代评论他们作品的会议,各种莫名其妙的估计错误会叫他们丢尽脸面。 然而,有几位作家,由于作品无可辩驳的高明,由于在智慧与热忱方面占有的优势与他们的名字紧密相联,他们便与上述的芸芸众生有所区别而跻身于第一流的行列之中。理所当然地,他们属于后世,他们必将受到未来的赞赏,正如他们已受到当代的赞赏一样。他们当中,有的是诗仙,有的是杰出的历史家,有的是戏剧家,有的是小说家。不论人们鼓吹要对什么有好感,是浪漫主义还是古典主义,也不论人们属于这一派还是那一派,如今,对所有这些区别都作出了定评,现代文学事业受到了勇敢的扞卫并获得了光荣的胜利。 现在,从双方阵营来说,只剩下了一些作家。不再为狂热蒙住双眼的两派人士都为他们叫好,向他们致敬,而丝毫不在乎他们手中的旗帜是什么颜色。 在这些显赫的声名向社会各界预示其荣光的作家之中,有一位可能比其他各位更能证明自己所享有的盛名是名副其实的。这位作家,就是《人间喜剧》的作者巴尔扎克先生! 巴尔扎克先生享有交口称赞的美名,大家自然也知道这美名他是用怎样的业绩换来的。他在一部著作中叙述过自己进行了怎样的拚搏,进行了怎样的斗争,经历了多少失败。他是勇敢而又永不疲倦的士兵,在每一个突破口上都看到他;他参加了每一次战役,也在每一次胜利中享有自己的光荣。他在什么地方曾经高声疾呼过:“我进行了殊死的搏斗,我用自己的笔向贫困作战!”天才与可悲的现实生活的斗争,确是崇高而严峻的! 对于自己那个阶段生活的回忆,从巴尔扎克先生著作的每一页里都显示出来。他对自己经受的苦难仍然记忆犹新,满怀辛酸:“过去”这个幽灵是他的常客,甚至时至今日,多亏从前他用以与贫困作战的那支多产的笔,他已经赢得了公侯王孙般的财富和名贯全欧的盛名的今天,他仍然怀着痛苦而又颇有好感的激动心情,忆起自己文学生涯中那惨淡的日子。 那是非常艰苦的年代,经受住了这类考验的人便受到了坚实的锻炼。 “可怜的朋友,”他通过自己笔下的一个人物艾蒂安·卢斯托之口说道,“我到巴黎的时候和你一样抱着许多幻想,爱艺术的心和追求光荣的热诚鼓动着我;结果是看到了这一行的真相,出版界的困难,千真万确的贫穷。当时的狂热(此刻压下去了),初期的兴奋,使我看不见社会的结构;可是非看见不可,一定要撞到每个齿轮,碰到每根轴梗,身上弄满机油,听见链子和操纵盘的声音。你将来要象我一样地发觉,在你梦想的美好的东西之下,都有人,有情欲,有生活的逼迫,在暗中兴风作浪。你不能不卷入丑恶的斗争,作品跟作品的斗争,人跟人的斗争,党派跟党派的斗争;你必须有计划地厮杀,才不致被自己人遗弃。这些卑鄙的战斗叫你看破一切,使你良心变坏,弄到精疲力竭而一无所得;你花的气力往往帮助别人成功,而那个人正是你痛恨的、你明明不愿意而又不能不称之为天才的二等角色。文坛有文坛的内幕。池子里的观众看见有人成功只晓得拍手叫好,不问那成功是盗窃得来的还是凭真功夫得来的。藏在幕后的是卑鄙龌龊的手段,涂脂抹粉的龙套,鼓掌队和打杂的工役。你此刻还在池子里,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千万别踏上台阶,抢那群雄逐鹿的宝座,别象我这样为了生活而丧尽人格。” 对于人的内心,没有哪一位作者比巴尔扎克先生探测得更深。他轻轻松松地就触及了社会的所有弊病。他以其作品独具的带有魔力的文笔,细致的观察,丰富的想象,道出了形形色色的快乐,形形色色的痛苦,希望与怀疑,斗争与胜利。他爱好宏伟壮丽的构思,这种构思的规模之大从来没有一分一秒将他吓住。他从头几步开始,便走上了我们见他一直走到今天的这条路。在他所走的道路上,他的每一部小说都是一个路标,充分显示出他为自己设计的蓝图。现在这座大厦已接近竣工,允许每个人赞叹这大厦的华丽、雄伟和坚实了。 德·巴尔扎克先生是一位当今无法将之比作任何人的一位作家。在他的作品与当代其他作家的作品之间,不可能有任何认同。我们可以进一步说,象《人间喜剧》这样规模宏伟,巧妙和谐,几乎每一部分又都那样结构完美,在任何文学时代,都不曾出自任何人的头脑!而且这个人是怎样天生就是要从事这样的大业的,他的才华又是多么能够胜任这一大业!德·巴尔扎克先生具备一切应该具备的品质:他生龙活虎,热情奔放,聪明机智,有时诙谐嘲弄,有时又很严肃,有时又较轻松,但常常很深沉,极富有观察力,又出手不凡,充满辛辣和新颖。 德·巴尔扎克先生笔下的男主人公都是一些典型人物。 我们在他的作品中与这些人相遇之前,早已在交际场上,街上,小圈子里,到处遇到过他们。他们就是您的伙伴,您的朋友,您的兄弟。他笔下的女主人公曾在剧院里,在昂丹大道的舞会上,在圣日耳曼区的客厅中,从您扑朔迷离的目光前走过。这些人完全不是全凭想象在短暂的一瞬间赋予他们虚假的生命、模模糊糊而又转瞬即逝的形状的人物。这些人正象他们在现实生活的真正环境中行走和躁动的有血有肉的男男女女。 哪一位读者的头脑中不是深深刻下了作家创造的无数人物呢!……吕西安·吕邦泼雷,诗歌与文坛实用主义相搏斗的痛苦的人格化,高布赛克,道里阿,卢斯托,斐诺,还有伏脱冷!……在这些从真实事例中撷取得那样成功、描绘得那样逼真的人物身边,还有另外一些迷人的形象,作者在他们身上似乎撒播了自己心中全部动人心弦的诗意和神圣的热情!……欧也妮·葛朗台,柯拉莉,莫黛斯特·米尼翁,莫尔索夫人!……哪一个人用更贞洁的笔触或更艳丽的色彩描绘过爱情呢?这些,我这里就一笔带过了……。 因此,对一切新货色十分注意的读者,对德·巴尔扑克先生每一本书的出版总是感到急不可耐……这位作家的一本书,就是一场亲动;也就是说,对出版商来说,是发一笔大财;对读者来说,是一大快乐。让我们回忆一下一八三一年以后那几年,大家一定会毫无困难地忆起,迎接德·巴尔扎克先生每一部新作的,是怎样的激动,怎样的贪婪,怎样疯狂、热烈、极度的迫切……在这些著作中,真是应有尽有:欢笑和泪水,行动和分析,戏剧性与观察。诸位了如指掌的大部分作品,如《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婚姻生理学》,《幽谷百合》,《莫黛斯特·米尼翁》,《乡村教士》,《夫妻生活的烦恼》,《穷亲戚》,《一个外省人在巴黎》等就是这样出版,并引起各方异口同声的称赞的。作者从未疲倦过,读者也从未厌倦过…… 当长篇连载小说这种形式在现代文学中引起诸位都很了解的这场革命时,人们本可以相信,德·巴尔扎克先生这位观察与分析的天才在小说连载那少得可怜的几栏里将会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不会尝试这条新路子的。无论如何,他已经相当有成就,名气也有了,荣耀也有了。他并不需要什么新广告或规模更大的广告,他的名字已经尽人皆知,受到爱戴,为人称赞。报界再也不能为他的桂冠增加什么。他本可以退出竞赛。即使退出了也不会损害他的伟大或形象的完整。但是,正如我们在本文开始部分说的那样,人们在每一个突破口上都看到德·巴尔扎克先生,他参加了每次战役,在每一次胜利中都享有他的荣光。他不希望人家能指出哪一条路是他不曾尝试过的。何况,勇猛无畏,追求冒险,一直向前,永不休止地寻找尚不为人知的道路,这正是他的天性。在这位声名卓着、已经受到高度赞扬的客人面前,各家报纸争先恐后打开了大门,于是德·巴尔扎克先生在这种新的文学形式中又找到了新的热情,这种热情使人忆起他青年时代步入文坛时那些最勤奋的日子。他又投入了写作,与从前一样多产而花样繁多,这正是造物主赋予他的最难能可贵的一种天赋。 《莫黛斯特·米尼翁》,《蜜月》和《一个外省人在巴黎》就是这时发表的。 我们没有那样的野心,去逐一分析德·巴尔扎克的作品,也不想在这几页文字里重述他文学生涯的历史。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是太艰巨了,我们觉得自己既没有那种力量,也没有那种才华。 然而,我们希望结束这篇文章时将我们的思想概括一下,并对这位天才说上最后一句话。他虽然已被赞赏所簇拥,我们觉得他仍然没有占据他应有的地位。未来会使他的地位更加提高,我们对此毫不怀疑!象德·巴尔扎克先生这样的人,永远是当他们不在人世时才会变成伟人的。在这一点上,请允许我们补充一句:在为世界产生出它为之骄傲的人物的各个世纪文坛全部花名册上,我们只看到一个名字,是我们乐于将德·巴尔扎克的名字列于其旁的,这个名字就是莫里哀。 莫里哀,他不是以极大的真实描绘了十七世纪社会的诗人,又是什么呢?德·巴尔扎克,他不是对十九世纪理解得最深刻又描绘得最忠实的伦理学家和哲学家,又是什么呢?如果巴尔扎克先生生活在路易十四治下,他也会创作出《妇人学堂》,《伪君子》,《乔治·唐丹》,《恨世者》;如果莫里哀生活在当今这个时代,他也会写《人间喜剧》。 对哪一位当代作家,我们能说出同样的话呢?对一位作者,难道还有更好的赞扬么!……忘却会将裹尸布扔在许多名人身上,而德·巴尔扎克的名字永远不会受到污损。 出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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