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理学(25)_巴尔扎克

二十五

　　沉思录之七论蜜月

　　如果说，我们前几篇沉思录证明了，在法国，已婚妇女几乎不可能保持贞洁，那么清点单身汉和命中注定的人的数目、列举我们对少女教育的意见、浮光掠影地研究一下选择妻子的各种困难，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我们民族的这一弱点。因此，在坦率地指出了折磨我们社会的那种隐患之后，我们便从不完善的法律、不合乎逻辑的道德、人类无能的思想、矛盾的习惯当中去寻找这一病患的根源。现在还需要看到的只有一个事实，那就是疾病的入侵。

　　我们先研究蜜月本身所包含的重要问题，找出第一个病根。我们发现，夫妻间发生的事情根源都在蜜月。我们在喋喋不休的沉思录中发表的那些明智的疯话里有意谈出的看法、格言、问题，仿佛是一个个环节，都套在蜜月这一光辉的环节上。在使我们那两位假想的决斗者①进行较量以前，我们必须分析，而蜜月可以说就是这一分析的焦点。

　　蜜月这一字眼源出于英语②，为各国文字所借用，因为它优雅地描绘了新婚燕尔、旖旎温馨、短暂而幸福的时光。蜜月象幻想和错误一样，留在人们的脑海，因为蜜月是最令人憎恨的谎言。如果蜜月常以头戴鲜花编就的花冠、象美人鱼般柔媚的水中仙女的形象出现，那是因为蜜月本是不幸的化身，而世事往往是乐极生悲的缘故。

　　一辈子相亲相爱的夫妻并不考虑什么蜜月。对他们来说，蜜月根本不存在，或者，每天都是蜜月，就象神仙不懂什么是死亡一样。但这种幸福不属于本书的研究范围。对我们的读者来说，婚姻受两个月的影响，即蜜月和黄月③。后者以公转一周结束，变成一弯新月。新月若照新人，便能地久天长。

　　①指丈夫与妻子。

　　②实际上此词源出希腊。

　　③复活节后第一个月，即四月五日至五月六日，常有冰冻寒风，使嫩叶枯黄，故称黄月。

　　蜜月怎能照着两个不应相爱的人呢？

　　蜜月一旦升起，又怎能落下呢？

　　所有夫妻是否都有自己的蜜月呢？

　　让我们按次序逐一解决这三个问题吧。

　　我们给予女孩子的优良教育以及男人娶妻所遵循的一贯谨慎做法都能够起到良好的作用。现在，让我们仔细观察一下造成幸福婚姻的前因后果吧。

　　我们的道德风尚使你娶的那位少女心中自然而然地产生极度的好奇心，加以在法国，母亲们自鸣得意地每天煽起女儿心里的欲火，却又不让女儿被欲火所烧灼，这种好奇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天真而狡黠的女儿对结婚的奥秘一无所知，因而不了解婚后的种种风险。别人不断告诉她，在结婚这段日子里，既有束缚，也有自由，既能享受，也能自主，于是，增加了需要满足生活中各种兴趣的要求。对她来说，结婚才能使她的生命从无到有。

　　如果说，她内心有幸福之感，宗教、道德、法律和她的母亲却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告诉她，这种幸福只能从你那里得到。

　　即使顺从并非美德，但她总认为必须顺从，因为她所期待的一切都来自你。首先，任何社会都认为，妇女处于从属的地位是天经地义，而妇女本身甚至也不要求解放，因为她们觉得自己软弱、胆怯和无知。

　　除非你偶然犯了一个错误或者她讨厌你（如果你居然猜不出来，那你就活该倒霉了），她都得想方设法讨你的欢喜；她并不了解你。

　　最后，为了更顺利地毕其功于一役，你应该在大自然使她强烈地需要欢愉而只有你才能给予她这种欢愉的时候去占有她。你象圣彼得一样，拿着通往天国大门的钥匙。魔鬼要陷害他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天使，会调集邪恶的兵将把天使团团围住。现在，我要问一切有良知的人，魔鬼那种着急劲比得上善良风俗要使做丈夫的倒霉那股热切劲吗？……你难道不象一位被佞臣团团围住的君王吗？

　　少女带着无知和欲望，委身于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即使钟情于她，也根本不能也不会了解她内心微妙的道德观念。

　　在她竭力从想象中说服自己去期待永不到来的、明天的欢愉或幸福这段时间内，她难道不是可耻地处于被动、服从和百依百顺的地位吗？

　　在这种社会法律和自然规律发生冲突的奇怪状态下，少女为了本身的利益起见，只好服从、委身相就、备受熬煎而不敢吭声。她的服从是一种打算，她百依百顺是有所希冀，她的忠诚是你可以利用的本性，她的缄默是宽容大度。只要她不明白你任性的脾气，她就只好倒霉，只要没把你的性格研究清楚，她便是个受气的媳妇儿。她毫无爱情，只有牺牲，因为她相信占有她时最初一刹那间的虚情假意。但总有一天，她会看清牺牲于事无补，那时她便不再沉默。

　　于是，一天早上，支配夫妻感情的种种误解全部抬头，仿佛被重物压弯的树枝，把重物逐渐移去，重又弹起一样。以前，你把少女的委曲求全当作是爱情，其实，她企求幸福，她忙不迭地满足你的欲念，希望你也能满足她的欲念。她早就满腹牢骚，只是不敢抱怨而已。哪个男人能猜得出年轻妻子这种自己并不知晓，可又在内心萌发并折磨自己的、长年蕴积的失望呢？除非你是上帝，才能摆脱自然与社会对你的迷惑。你周围一切、你内心的感情，无一不是骗人的陷阱，因为为了幸福，你难道不是必须强忍你心头炽烈的欲火吗？难道一个你心焉向往而求之未得的女人纤手一抬便能筑起坚固的藩篱，挡住你欲火吗？……等你调动人马列队走过的时候，窗前倩影已杳；你点放烟火，但当客人来看时，烟火只留痕迹。在结婚的欢乐面前，你妻子有如歌剧院里的莫希干人①：等这个野蛮人开始明白时，教员早就烦死了。

　　五十六②

　　夫妻间两心相印的时刻快如电光石火，而且一去不返。

　　①莫希干人，北美印第安人部族，此处指未开化的野蛮人。

　　②箴言缺五十五，原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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