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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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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奈弗太太跪在了地下。 “我的上帝!我并不坏!”她合着手说,“求你收回这只迷途的羔羊,把它鞭挞也好,痛打也好,把她从使她堕落、使她犯奸的人手中夺回来,她一定很高兴的靠在你的肩头上!她将要满心欢喜的回进她的羊圈!” 她站起身子瞪着克勒韦尔,克勒韦尔看到她惨白的眼睛就怕死了。 “并且,克勒韦尔,你知道不知道?我有时真怕……上帝在这个世界上,跟在他世界上一样会执行他的裁判的。我怎么能希望他对我慈悲呢?他对罪人的惩罚有各式各种,可能变成各式各种的苦难。凡是糊涂虫弄不明白的灾殃,实际都是补赎罪孽。母亲临死跟我讲起她的晚境,就是这么说的。要是你一朝丢掉了我……”她突然使出蛮劲紧紧抱住了克勒韦尔,“啊!那我只有死了!” 玛奈弗太太把克勒韦尔松了手,又在她安乐椅前面跪下,合着两手(多美的姿势!),用热诚无比的声调做了一个祷告: “圣女瓦莱丽,我的本名女神,你为什么不多多降临到我床头来呢?我不是拜在你门下吗?噢!求你今晚再来,象今天早上一样感应我一些善念,使我离开邪路;我要象玛德莱娜一样,摆脱骗人的欢乐,摆脱世界上虚幻的荣华,甚至摆脱我那么心爱的男人!” “我的心肝!”克勒韦尔说。 “什么心肝宝贝,从此完了,先生!” 她象一个贞女节妇似的傲然回过头来,泪汪汪的,摆出一副庄严、冷淡、无情的面孔。 “少碰我,”她推开了克勒韦尔,“我的责任是什么?……对我的丈夫忠实。他快死了,而我在干什么?我就在他坟墓旁边欺骗他!他还把你的儿子当做他的呢……我要去对他和盘托出,先求了他的宽恕,再求上帝的宽恕。咱们分手吧!……再见,克勒韦尔先生!……”她站在那儿向克勒韦尔伸出一只冰冷的手,“再见,朋友,咱们只能到一个更好的世界上去相会……你曾经从我身上得到一点儿快乐,罪孽深重的快乐; 现在我要……是的,我要你尊重我了……” 克勒韦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做一团。 “你这只胖猪!”她叫道,接着一阵鬼嚎似的狂笑,“那些老虔婆就是用这种方法拐骗你二十万法郎的。你还满嘴的黎塞留元帅,洛弗拉斯,居然落了这种印版式的圈套!象斯坦卜克所说的。我,我要是愿意,就会诈掉你二十万,你这个胖子,这个傻瓜!……你的钱留着罢!要是你嫌太多,这太多的一份是我的!这正经女人因为年纪到了五十七,才做得那么诚心;要是你给她两个小钱,就从此甭来见我,你去收留她做情妇吧;哼,包你下一天给她瘦骨嶙峋的手抱得你浑身发疼,她的眼泪,她的破破烂烂的睡帽,够你受用的了;她还要哭哭啼啼,把她的春情变做一阵大雨呢!……” “的确,”克勒韦尔说,“二十万法郎是一个数目……” “她们好大的胃口,这些老虔婆……吓!你这个近视眼! 她们传道的价钱,比我们出卖世界上最珍贵最实惠的东西——快乐——还要贵!……她们还会编一套故事!欧,这些人我领教过,在母亲那儿见识过的!她们以为什么手段都使得,只要是为了教会,为了……我问你,你觉得丢人不丢人,我的小乖乖?你一向那么舍不得给钱的……我统共也没有拿到你二十万!” “啊!怎么没有!”克勒韦尔回答;“光是那所屋子就值这个数目……” “那么你现在手头有四十万喽?”她若有所思的说。 “没有。” “那么先生,你想把我二十万法郎的屋价去借给那个丑婆娘吗?你胆敢得罪你家的心肝肉儿!” “你听我说呀。” “要是你把这笔钱交给一个笨蛋,去搅些新鲜玩意儿的慈善事业,那还表示你有出息,”她越说越有劲了,“我第一个会赞成;因为你头脑太简单,写不出大本的政治理论来成名;你也没有那种文笔能够写些老生常谈的小册子。象你这等人,只能提倡提倡社会的、道德的、国家的、或是一般性的事业,来扬扬名。人家已经占了先,轮不到你做善举了,而那些善举又是做错了地方……救济少年罪犯等等,早已听腻了,救济的结果,他们的命运不是比可怜的老实人好多了吗?我觉得你,凭那二十万法郎,应当想出一桩难一点的,真正有益的事情去干。那么大家提到你还会当你大善士,当你蒙蒂翁,我脸上也觉得光彩!可是把二十万法郎丢在圣水缸里,借给一个老虔婆,一个为了某种理由被丈夫遗弃的女人,——要知道,遗弃总是有理由的,你瞧,人家会遗弃我吗?——那种傻事,在我们这个时代,只有一个老花粉商的脑袋才想得出!老脱不了掌柜气!做了这种事,包你两天以后不敢照镜子!好,去吧,替我把这笔钱去存入公债基金库,不拿收据就甭来见我。去吧,赶快,趁早!” 她抓着克勒韦尔的肩头把他推出卧房,眼见他脸上又恢复了吝啬鬼的神色。大门关上之后,她对自己说: “啊!这一下李斯贝特的怨气可出尽啦!……可惜她住在老元帅家里,要不咱们真要笑死了!吓!老太婆想抢我嘴里的面包!……让我来收拾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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