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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这是对东颠西跑、讲话、奔跑、在爱情上模仿品达,却不知因何辞世的人的劝告。

  消耗精力最大的是我们的信念。你们得有见解,要保留它,但别为它辩护;可是信念!老天爷呵!多么可怕的放荡!政治或文学信念是情妇,她最终将用利剑或舌头杀死你们。看看一个受强烈信念启示的人的面孔吧。它一定容光焕发。如果说一颗燃烧的头颅散发的气息至今无法用肉眼看见,它不是在诗歌绘画中被接受的一个事实吗?即使它尚未在生理上得到印证,仍是有可能存在的。我走得更远,相信人的运动排出有灵性的流体。他的汗水是一股未知火焰冒的烟。步态作为人的运动的总体,其惊人的说服力便得之于此。

  你们看。

  有些人低头行走,象出租马车的马。有钱人从来不这样走路,除非他很可怜;那么,他有金子,但失去了心中的财富。

  有几个人走路时头部摆出学院院士的姿态。他们总稍微侧着脸,如前外交部长MA先生①;他们伸长脖子,上半身纹丝不动。人们还以为看见西塞罗②、德摩斯梯尼、居雅③的石膏像漫步街头。然而,如果说大名鼎鼎的马塞尔正好声称缺少风韵就是在动作中用力的话,那么你们对那些把用力视为他们姿态特征的人作何感想呢?

  ①指一八三〇年被任命为外交部长的莫莱伯爵。

  ②西塞罗(公元前106—42),古罗马政治家和演说家。

  ③居雅(1520—1590),法国法学家。

  另一些人看上去靠摆动手臂前进;他们的双手是航行中使用的桨;他们是步态苦役船上的囚犯。

  有些呆子两腿叉得太开,见跟在主人身后跑的狗从他们胯下经过大为惊异。普吕维内尔①认为,这种体形的人可以当优秀的骑手。

  ①安东尼·普吕维内尔(1556—1620),法王路易十三的骑术教师,他编写的骑术教材颇具权威性。

  有几个人走起路来象喜剧中的丑角一样摇晃脑袋,仿佛它立不住似的。接着有些人象旋风一般横冲直撞;他们自命不凡,恣意解释《圣经》,如果你们遇到这类人,天主的灵气似乎拂面而过。他们来去如行刑者手起刀落。某些行路者急急忙忙抬起一条腿,又慢条斯理抬起另一条;奇特古怪莫过于此。温文尔雅的散步者拳头支在臀部画出一个括弧,样样东西都被他们的肘弯钩住。最后,一些人身体佝偻,另一些人弯腰曲背;这些人把脑袋偏向这边或那边,象断了线的风筝,那些人身体后仰或前倾。几乎每个人的转身动作都很笨拙。

  咱们到此打住吧。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步态!企图把步态描写全,无异于想寻求瑕疵的一切细枝末节,社会的全部笑料,走遍世界的上中下层。我放弃这个企图。

  在我分析过步态的二百五十四个半人中(我把一位无腿先生算成半个人),我没发现一个动作优雅自然的人。我绝望地回到家。

  “文明败坏一切!篡改一切,甚至动作!我是否去做一次环球旅行,以便观察野人的步态呢?”

  我对自己讲这番伤心苦涩的话时,正凭窗眺望星形广场的凯旋门,自老蒙塔利韦先生直至小蒙塔利韦先生①,那班相继任职的思想狭隘的大阁僚们尚不知如何给它装顶,而在上面安放拿破仑的鹰其实非常简单,一头展开双翼,喙子对着主人②的巨鹰,帝国的壮丽象征。我确信永远看不到这一崇高的节俭行为,垂下眼睛瞧着自己小小的花园,好象一个失去希望的人。斯特恩第一个在被迫埋葬幻想的人身上观察到这个悲伤的动作。正当我默想着雄鹰展翅的壮丽景象,及其豪迈的步态时,看见一只山羊在草坪上陪着一只小猫玩耍。花园外有条狗,它不能参加游戏十分难过,来来去去,尖声叫着,蹦着。不时山羊和猫停下来,用充满怜悯的动作望着它。

  ①老蒙塔利韦(1766—1823),帝政时代的内政大臣,其子小蒙塔利韦(1801—1880),因第一批表态拥护奥尔良公爵,一八三〇年后曾数次担任内政、教育等大臣。

  ②为纪念拿破仑,一八三三年七月在巴黎旺多姆柱上竖起了他的新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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