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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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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希勒·皮古大约三十二岁,他在老格勒万的事务所里当了十八年的帮办,而没有希望成为公证人。他的父亲,就是上述阿尔西治安法警的儿子,干过一些坏事,据说死于中风。老皮古由于有一七九三年的老关系,与德·贡德维尔伯爵关系密切。伯爵借出一笔保证金,成全治安法警的孙子盘进了格勒万的事务所。这治安法警曾对西默兹案件进行初步调查。阿希勒在教堂广场的一所房屋里安顿了下来。这所房屋属于德·贡德维尔伯爵,已经成了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的伯爵将这所房屋租给阿希勒,租金之低廉叫人很容易看出:那个狡猾的政客对于永远将阿尔西最重要的公证人握在手中看得多么至关重要。 这位小皮古,个子矮小,干瘪黄瘦,一副墨镜遮不住他那狡黠的目光,那机灵的双眼似乎要刺破墨镜而出。他对当地的各种利害关系了如指掌,因为老于世故而口齿伶俐,人人都说他“爱开玩笑”,随便说什么事都比当地人的言谈风趣得多。这个公证人还是单身汉,期望着他的两位保护人——格勒万和德·贡德维尔伯爵对他加以照顾,帮他结一门有钱的婚事。所以吉盖律师见阿希勒陪伴着菲莱阿斯·博维萨热先生来到,情不自禁流露出惊异的表情。这个个头矮小的公证人,满脸麻子,恰似脸上蒙着一个白网袋。而市长先生膀大腰圆,面孔酷似一轮满月,而且是满面春风的一轮月亮。对照之下,二人形成强烈对比。 菲莱阿斯那有红是白的面色,加上动人的微笑,就显得更加突出。这动人的微笑并非来自心态,而主要来自摆好嘴唇的位置,“娃娃脸”这个词就是专门为此造出来的。菲莱阿斯·博维萨热是那样自鸣得意,所以在各种场合,总是向所有的人微笑。他那娃娃嘴唇大概在葬礼上也能微笑出来。他那童稚的蓝眼睛充满勃勃生机,与这永恒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微笑亦相符相称。菲莱阿斯有自己的一套独特语言,其特点便是无节制地使用礼貌客套。因此这种自鸣得意就更被人当成是好意和热情。他嘴上挂着“荣幸”,祝不在场的人健康时,在这些人的名字上总是加上“亲爱的”,“善良的”,“卓越的”之类形容词。对于人生中小小的不幸或小小的幸运,他都说上一大套安慰之辞或祝贺之辞。就这样,他用洪水泛滥般的老生常谈来掩盖自己的无能、教育欠缺以及性格上的弱点。这种性格上的弱点只能用一个有点过时的老词来形容:“风信旗”。 请诸位放心!这个风信旗以阿尔西市大名鼎鼎的妇女,美丽的博维萨热太太、赛弗丽娜·格勒万为轴。赛弗丽娜得悉博维萨热先生准备为选举“出征”(这是她用的词儿)时,当天早上便对他说:“你作出独立姿态,干得不错。可是你去参加吉盖家的会一定要让阿希勒·皮古陪你前往。我已经叫皮古到时来接你了!”把阿希勒·皮古派给博维萨热作良师,岂不等于叫一个贡德维尔派的密探参加吉盖家的集会?所以现在西蒙那清教徒面孔的尴尬相,诸位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不得不热情接待自己姑母沙龙中的一位常客,有影响的选民,可是他看出那是一个敌手。 “啊!”西蒙心中暗想,“他要我给他写保证书时,我真不该拒绝他!老贡德维尔比我机灵……” “阿希勒,你好,”他摆出轻松的神气说道,“你要给我添麻烦了!……” “我想你们的会议不至于是针对我们独立派投票的阴谋吧!”公证人微笑着回答,“难道我们不是光明磊落地打这一局吗?” “光明磊落!”博维萨热重复一句。 于是市长大笑起来。这种笑不表达什么意义,有些人每说一句话都用这种笑来结束,可能应该把这种笑称作谈话的间奏。然后市长先生作出应该称之为“第三种姿势”的姿态来,那就是挺直身体,腹部缩进,双手放在背后。他穿着黑衣服、黑裤子,点缀着一件很高级的白背心。背心敞开,露出两颗价值数千法郎的钻石钮扣。 “我们要作战,但并不因此就不是好朋友,”菲莱阿斯又开口说道,“这正是立宪风气之本嘛!(嘿!嘿!嘿!)我就是这么理解君主制与自由之结合的……(哈!哈!哈!)” 说到这里,市长拉住西蒙的手对他说道: “我的好友,你好吗?你那善良的姑母和我们尊贵的上校今天早上一定和昨天一样身体健康……至少应该这么推测!……(嘿!嘿!嘿!)”他又用至福至乐的神气加上一句:“——说不定有些为即将举行的仪式担心……啊,怎么不?小货(伙)子,咱们进入政治生涯了嘛……(哈!哈!哈!)这是你的第一步嘛……可不要后退啊!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你们抛到众议院的急风暴雨中去锻炼的,我更希望是你,而不是我……(嘻!嘻!)尽管看到法国主权的四百五十三分之一……(嘻!嘻!嘻!)……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多么惬意!……(嘻!嘻!嘻!)” 菲莱阿斯·博维萨热的发音器官很好,声音响亮,动听,与他那淡黄笋瓜一样颜色的面孔上长荚果般的曲线、膀大腰圆、突起而宽大的前胸完全构成和谐的一体。这嗓音,其容量来自歌唱性男低音①,其柔和悦耳又象男中音,伴随每一句话末尾的那种笑,又有某种清越色彩。如果上帝想在他的地上天堂里创造一个外省的市民以使其各种品种俱全的话,他的双手绝不会造出比菲莱阿斯·博维萨热更漂亮、更完美的家伙来。 “能够投身到政治生活急风暴雨中的人物,我对他们的热忱极为钦佩。(嘿!嘿!嘿!)要干这个,必须神经坚强,可我没有。一八一二年,一八一三年时,谁能料到我们今天能到这个地步呢!……对于沥青,橡胶,铁路和蒸汽②使土地、燕尾服和距离都大大改观的这个时代,我什么都不再怀疑了!(嘿!嘿!嘿!嘿!)” ①歌唱性男低音:男中音与男低音之间的声部。 ②这些在当时都是“新事物”。 最后几个词又足足加上了大笑的作料,菲莱阿斯用这种作料给他那满口庸俗的布尔乔亚玩笑提了味。这笑声,我们放在括号里将它表示出来。不仅如此,他在讲这最后几句话时,还伴之以自己特有的动作:捏紧了右拳,把拳头塞进左手拢圆的手心里,快乐地搓着。在许多他自以为说了一句很风趣的话的场合,这种表演与他的大笑构成浑然一体。要说在阿尔西,人们把菲莱阿斯看成是和蔼可亲而又招人喜欢的人,这大概是多余的话了。 “我尽量忠实代表……”西蒙·吉盖答道。 “香槟地区的绵羊,”阿希勒·皮古打断他朋友的话,飞快冒出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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