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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第八章 国营农场里的事故

  真是再没有比成熟的八月还要更美好的时光了,即便在斯摩棱斯克省也是这样。还在春天里就下了几场及时雨的这个一九二八年的夏天呢,众所周知,更是美妙无比,阳光充沛,十分炎热,庄稼长势喜人至极……先前的舍列梅捷夫家族的庄园里,苹果熟透了……森林郁郁葱葱,溢出一片绿色,一块块的田野绵延着,泛出一块块的金黄……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人都会变得要好一点。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看上去似乎就已然不像在城里那样令人不快了。他也不穿那件让人生厌的夹克了,他的脸透着古铜色,那件印花布衬衫敞开着,将他那长满浓密的黑毛的胸膛袒露着,下身套着一条帆布裤子。他那双眼睛也安静下来,变得和善些了。

  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兴冲冲地从柱廊前的台阶上跑下来,——那柱廊上面,钉着一块在上方挂有一颗星的招牌:国营“红光”农场,——径直奔向那辆可兼当货车用的小汽车,在卫队的监护下,这车把那三个黑色分光箱运来了。

  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与他的助手们忙乎了一整天,才把这几个分光箱安装在先前的冬季花园——舍列梅捷夫家的暖房里……及至傍晚时分,一切就绪到位了。玻璃顶棚下悬挂着的白色磨砂球形灯亮了,那几只分光箱被一一安放在砖地上,随着分光箱一道前来的那位机械师,使他手中的那把螺旋钻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然后又让它转动了一会儿,于是,那几个黑箱子里面的石棉底板上便都燃亮起那束神秘的红光。

  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忙乎着,亲自爬上楼去检查电线。

  次日,还是那辆小货车又从车站开了回来,卸下来三个箱子,这几个箱子均是用那光滑得令人刮目的胶合板制作的,箱子四周都贴上了标鉴,那上面黑底白字地书写着:Vorsicht——Eier!!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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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文:小心轻放——蛋品!!

  ——怎么就运来这么一点?——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惊讶地问了一句,不过,他当即就忙乎起来,动手拆卸包装。拆包开箱这活儿全是在那个暖房里进行的,参加这工作的人有: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本人;他那胖得出奇的妻子玛妮娅;昔日的舍列梅捷夫家的庄园里昔日的那个独眼的花匠,如今则是国营农场里召之即来的看门人;那个命中注定要在这农场里过日子的警卫;还有清扫工杜妮娅这可不是莫斯科,这里的一切都更为随意而有家庭般的、和睦友爱的气息。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支派着,亲热地端详着这些箱子,这些箱子正披着那透过暖房的玻璃顶而抛洒下来的柔和的夕阳的余辉,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份上档次而精致的礼品。那警卫,——他那支步枪这会儿正倚着大门静静地打瞌睡哩,——用钳子撬挂钩,撬那些金属的包装带。响起一阵吱嘎声……飞落一片尘屑,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拖着双凉鞋,吧哒吧哒地在这些箱子周围忙乎开来。

  ——您动作轻点,好吗,——他对警卫说,——小心点儿,您怎么回事,没看见这是蛋品?……

  ——没关系的,——这位来自农村的军人一边在钻孔,一边用嘶哑的嗓子说道,——这就打开……

  哗啦啦……飞落一片尘屑。

  蛋品原来包装得非常瓷实:木箱盖下面是一层蜡纸,蜡纸下面是一层吸水纸,吸水纸下面是密密匝匝的一层刨花,刨花下面呢,则是一层锯末,在这些锯末里才隐隐露出那些蛋。

  ————人家国外的包装,——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亲热地说道,一边用手在锯末里刨着,——这给您的感觉还就是不像咱们这儿。玛妮娅,小心点儿,你会把它们打碎的。

  ——你呀,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你可是给怔呆了,——妻子回答说,——你寻思这是什么金子,是不是?我怎么啦,我这人从来没见过鸡蛋,是吗?哎呀呀!……多大的出息!

  ——人家国外的,——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一边把刨出的蛋一个一个地摆在木桌子上,一边说,——这难道是我们农家的鸡蛋能相比的吗……这大概全都是什么布拉马普特雷出产的,真是不得了!这些德国人……

  ——那还用说。——那门卫也欣赏着这些蛋而附和道。

  ——只是,我还不明白,它们怎的都这么脏兮兮的呢,——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若有所思地说道……——玛妮娅,你给我盯一会儿。让他们接着卸车,我可要打个电话去。

  于是,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穿过院子,直奔这国营农场的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晚上,动物研究所的研究室里,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佩尔西科夫教授捅乱了头发,走到电话机前。

  ——喂?——他问道。

  ——马上有一个从外省打来的电话找您。——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静悄悄而咝咝的声音。

  ——喏,请讲吧。——佩尔西科夫冲着电话机上那黑洞洞的话筒厌恶地说道……那里面先是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然后则是一个遥远的男人惊惶不安的声音冲着他耳边说道:

  ——鸡蛋要不要洗洗呀,教授?

  ——什么事?什么?您要问什么?——教授气冲冲地说道,——这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从尼科尔斯克,斯摩棱斯克省。——话筒里答道。

  ——我什么也不明白。我不知道什么尼科尔斯克。这是谁在说话?

  ——罗克。——听筒里那个声音严肃地说。

  ——什么厄运?噢,对啦……这是您呀……那您这是要问什么呀?

  ——要不要把它们洗洗?……从国外给我运来了一批蛋品……

  ——喏?

  ——可它们都带有那么一种脏斑……

  ——您像是有点糊涂了……它们怎么可能带有一种“脏斑”呢,就像您所说的那样?喏,当然,可能会粘着点……鸡粪也会干了的……或是还沾着点什么……

  ——这么说来,不用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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