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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第十三章

  在后来的几周,我一直在巴塞罗那,那里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情绪——猜疑、恐惧、半信半疑和遮遮掩掩的仇恨。五月战斗留下了无法根除的影响。毫无疑问,随着卡巴列罗政府的垮台,西班牙共产党绝对掌握了政权,内部秩序的控制权也移交给共产党的部长们,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们都会打击竞争对手,没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但到现在为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自己无法想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有一种持久的模糊的危机感,我意识到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哪怕你几乎与这场阴谋不沾边,这种氛围也会迫使你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同谋。你仿佛整天待在咖啡馆的角落里小声讲话,时刻担心邻桌的人是不是警察局密探。

  由于受到出版审查制度的影响,各种可怕的谣言流传开来。有一种说法是:涅格林-普列托政府打算对战争采取妥协态度。当时,我倾向于相信这种说法,因为法西斯分子离毕尔巴鄂越来越近,而政府显然没有采取任何挽救措施。镇上到处悬挂着巴斯克旗帜,姑娘们在咖啡馆里叮当作响地摆弄着化妆盒,广播里照例广播“英勇保卫者”的事迹。但巴斯克并没有得到任何实际的援助。这让人觉得政府在玩弄两面派手法。后来的事件证明我的这些想法全都错了,但如果再展示出哪怕一点力量的话,毕尔巴鄂完全可能被挽救。

  哪怕在阿拉贡前线只发动一次进攻,即使是失败了,也能迫使佛朗哥转移部分军队,但政府没有采取任何进攻行动,直到为时已晚——事实上,直到毕尔巴鄂陷落都没有开始进攻。全国劳工联盟散发大量传单:“小心提防!”,暗示“某个政党”(意指共产党)正秘密策划军事政变。人们也普遍担心加泰罗尼亚将受到攻击。此前,当我们重返恰时,我看到人们正在前线后面修筑几十英里长的坚固防线,并在巴塞罗那各地开挖新的防弹掩体。巴塞罗那经常担心空中和海上袭击,警报更多的时候是误报,但每当警报拉响,全城灯火都要熄灭数小时,胆小的人就会躲进地下室。警察密探遍布各地。

  监狱里一直人满为患,既有因五月战斗而抓进来的,也有其他人——当然,总是有无政府主义者和马统工党的忠实支持者——被三三两两地送进监狱,然后一直待在那儿,通常不得与外界联系。鲍勃·斯迈利仍旧被关在巴伦西亚的监狱里,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不管现场的英国独立工党代表还是负责此事的律师,都不准见他。国际纵队的外国人和其他一些民兵正在被大批地关进监狱。他们通常被当作逃兵抓起来。一般情况下,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民兵究竟是志愿者还是正规军。

  几个月前,在部队里服役的民兵被当作志愿者,他们任何时候想离开都能拿到遣散证明。现在,政府好象已经改变了主意,声称民兵是正规军,如果他想回家,那么他就是逃兵。但即使此事,也没人有十足的把握。在前线的一些地方,当局仍在签发遣散证明。在前线,这些证明有时被认可,有时不被认可,如果不被认可,你立刻就会被投进监狱。后来,监狱里的外国“逃兵”人数狂增到数百人,但一旦他们自己的国家提出抗议,他们大多会被遣送回国。

  一伙伙武装的突袭部队在街道的每个角落游荡,国民自卫队仍旧占据着咖啡馆和其他的战略要地,许多加联社党的建筑依然被沙包隔离和封锁着。城里许多地方都有马枪骑兵和国民自卫队驻守的岗哨,他们拦住路人要查证件。每个人都警告我,不要出示马统工党民兵证,只能出示护照或医院的证明。哪怕被知道曾经在马统工党民兵组织中服过役,也非常危险。

  他们用各种可耻的方式惩罚受伤或休假的马统工党民兵——例如,他们很难拿到自己的薪金。《战斗》仍旧在出版,但它所遭受的检查使它几乎难以生存,《团结》和其他无政府主义者的报纸也受到严格检查。有一条新的规定是:报纸不得在被审查删除的版面中留下空白,而必须用其他东西填塞。结果,人们通常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东西会被砍掉。

  在整个战争中,食物短缺的程度时有不同,但这时却是食物短缺最严重的时期之一。面包缺乏,靠掺杂大米来生产各种廉价面包。士兵在营房里吃的是像油灰一样的劣质面包。牛奶和糖奇缺,除了昂贵的走私烟外,其他烟草几乎难觅踪迹。橄榄油匮乏,而西班牙人在六种不同的场合下必须使用橄榄油。

  等待购买橄榄油的妇女排起了长队,长队由骑马的国民自卫队士兵维持秩序,他们时常骑着马穿过队伍,想让马蹄践踏妇女的脚趾来取乐。当时,缺少零钱是一个小麻烦。银币已被收回,尚未发行新的铸币,因此在十生丁硬币和两个半比塞塔纸币之间没有任何硬币,十个比塞塔以下的纸币稀少[1]。对赤贫者而言,这意味着加重食物短缺。一名妇女仅带着十比塞塔的纸币可能在杂货店外面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却不能买到任何东西,只不过是因为杂货商没有零钱,而她又不能把这张钞票一次性全部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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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比塞塔的购买力相当于四个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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