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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在雨伞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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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早了,而且我这么累。”乔的声音不知不觉感伤起来,因为,现在太阳就像刚才出来那样,突然钻进去了,她第一次发现,她的双脚冰冷,头也作痛,她的心比脚更冷,心中的疼痛比头疼更甚。巴尔先生就要离开她了。他喜欢她,只是作为朋友,这一切都是个错误。结束得越早越好。她脑中这样想着,便叫住了一辆开近的公共马车。她叫车的手势那样仓促,使得雏菊飞出了花盆,糟糕地毁坏了。 “这不是我们要乘的马车,”教授说,他挥手让满载乘客的马车开走,俯身去拾那些可怜的小花们。 “请原谅。我没看清车牌。没关系,我能走,我习惯在泥地里跋涉,”乔回答说。她使劲眨着眼,因为她宁肯去死也不愿公开地擦眼睛。 虽然她扭转了头,巴尔先生还是看到了她面颊上的泪滴。 这情景显然大大感动了他。他突然俯下身来,意味深长地问道:“我最亲爱的,你为什么哭了?” 乔若不是因为初涉爱河,她会说她不是在哭,而是鼻子有点不适,淌清鼻涕,或者扯个别的适时的女人家小谎。可是她没那样说,却遏制不住地抽泣着,有损尊严地回答:“因为你要走了。”“Ach,meinGott,那太好了,”巴尔先生叫了起来。他顾不上雨伞和物品,费劲地拍起手来。”乔,除了许多的爱,我没什么给你的了。我来是看看你可在乎我的爱的。我等待着能确信这一点,我和你的关系超出朋友,是不是这样?你能为老弗里茨在心中留个小位置吗?”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哦,好的!”乔说。他非常满足了。她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清楚地显示出,即使没有了那把旧伞的遮蔽,能和他并肩穿越人生,也是她无上的幸福。 这种求婚方式当然困难,因为,即便巴尔先生愿意下跪,地上的烂泥也使他不能这么做。用比喻的说法,他也不能伸手给乔向她求婚,因为他双手都拿着东西。更不用说在光天化日之下忘情地表达爱慕之心,尽管他差一点就这样做了。所以,唯一能表达他狂喜心情的方式便是看着她,那是种容光焕发的表情。实际上,他胡子上闪着的亮晶晶的泪光里似乎有着小彩虹。假若他不是那样深爱着乔,我想,当时他不可能那样的。她看着决非翩翩淑女,她的裙子处于悲惨的境地,胶靴上泥巴一直溅到脚脖子,帽子也一塌糊涂。幸好,在巴尔先生眼中,她是世上活着的女人中最美丽的。而她也发现他比以前更"像朱庇特"了,虽然他的帽边差不多卷曲了,小溪从那上面流向他的双肩(因为他把伞全给乔遮雨了),而且他手套的每一个指头都需要缝补。 路人也许会以为他们俩是一对没有恶意的神经病,因为,他们完全忘了叫车,忘了渐浓的暮色与雾,从容不迫地信步走着。他们根本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们,他们沉浸在幸福的时光里,这种时光极少来临,一生只有这一次。这个神奇的时刻给老人青春,给丑人美貌,给穷人财富,让人类预先尝到天堂的滋味。教授看上去像是征服了一个王国。他幸福之至,尘世赐予他的没有比这更多的了。乔在他身边沉重地跋涉着,她感到好像她的位置一直就该在这里,纳闷她以前怎么会选择别的命运。当然,是她先开口说话——我是说,这可以理解,因为,她先激动地说:“哦,好的!”随后又动情地说话,这不太一致,也不值得报道。 “弗里德里克,你为什么不——” “哦,天哪,她叫我那个名字,明娜死后还没有谁那样叫过我!”教授叫着。他在一个水坑停下,怀着满心欢喜与感激看着她。 “我总是在心里这样叫你——我忘了,但是,除非你喜欢,我不会这样叫了。”“喜欢?我说不上那有多么甜蜜。你也说'卿',我得说,你们的语言几乎和我的一样美丽。”“'卿'是不是有点感情用事?”乔问,她暗自认为那是个可爱的单音节。 “感情用事?是的,感谢上帝,我们德国人信奉感情用事,用它使我们保持年轻。你们英语中的'你'那么冷淡,说'卿',最亲爱的,它对我意味深长,”巴尔先生恳求道,他更像个谈情说爱的学生,而不像个严肃的教授。 “那么,好吧。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乔羞怯地问道。 “现在我让你洞悉了我所有的心思,我也非常高兴这么做,因为从此以后卿得照拂它。明白了吗?我的乔——啊,那可爱、有趣的小名字——那天在纽约和你道别时,我就想对你说些什么。可是,我以为那漂亮的朋友和你订了婚,所以我没说什么。假如我那时说了,卿会回答'好的'吗?”“我不知道。恐怕我不会说的。那时我一点心思也没有。”“哦!我不相信。它睡着了,直到那可爱的王子穿过树林,将它弄醒。啊,是的。'DieersteLiebeistdiebeste,,可是我不应那样企盼。”“是的,初恋确实最珍贵,所以你就知足吧,因为我从来没有另外的恋爱。特迪只是个男孩,我很快就打消掉了他的幻想,”乔说。她急于纠正教授的错误。 “好!那我就满足了。我确信你给了我全部的爱。我等待了那么长时间,卿会发现,我变得自私了,教授夫人。”“我喜欢那个称呼,”乔叫着,为她的新名字高兴,”现在告诉你,正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是什么使你终于来到这里的?”“是这个。”巴尔先生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小纸片。 乔打开了纸片,神情非常羞怯,因为那是她自己向一家诗歌报投的稿件之一,说明她偶尔尝试投稿。 “那怎么使你来的呢?”她问。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偶然发现的。我从那些名字和缩写的署名知道了它。 诗中有一小节似乎在召唤我。读一读找到它吧。我看着你别踩到水里。”乔服从了。她匆匆浏览着诗行。她的诗命名为——在阁楼上四只小箱排成排,尘土使之褪色,岁月使之损坏,很久以前把它们做成又填塞,昔日小主人而今都向青春迈。 四把小钥匙并排挂, 褪色丝带曾经漂亮又鲜艳, 满心欢喜系上绸丝带,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下雨天。 四个小名字分刻在箱盖, 由幼稚的手儿刻出来, 箱子底下存放着 快乐的往事 嬉戏于斯,童稚相无猜, 倾听悦耳之节拍, 击打在屋顶上, 那是夏雨嗒嗒地落下来。 “梅格"刻在第一只箱,光滑又明白。 我深情往里看, 细心叠放,巧手如裁, 收藏丰赡, 把和平的生活记载-— 馈赠与听话的男孩与女孩。 一件婚礼服,一纸婚姻书。 一只袖珍鞋,一绺婴儿发。 第一只箱子里没有玩具足可夸, 它们被取走, 虽旧复可嘉, 另有小梅格玩着它。 我心知,哦,快乐的小妈妈! 你当听见,妙曼摇篮曲, 节拍轻柔如夏雨。 “乔"的名字刻在下一只,漫漶又潦草, 箱内乱糟糟, 破损的教科书,无头的玩偶, 不再说话的飞鸟与走兽; 还有来自童话世界的泥土, 曾有年轻的脚丫上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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