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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第十一章 天下奇事:英勇的堂吉诃德与《死神会议》大板车的奇遇

  堂吉诃德一边赶路,一边还在想魔法师竟把他的杜尔西内亚夫人变成丑陋农妇的恶作剧,可是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恢复杜尔西内亚原来的模样。想着想着出了神,他不知不觉松开了罗西南多的缰绳。罗西南多感觉到自由了,便走走停停,不时地停下来啃点路边茂盛的青草。桑丘叫堂吉诃德,堂吉诃德才醒过神来。桑丘对他说:

  “大人,牲口从不烦恼,只有人烦恼。不过,人如果烦恼过度,也就成牲口了。您忍着点儿,打起精神,拿起罗西南多的缰绳,振奋起来,表现出游侠骑士的抖擞精神来吧。这算什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是生活在现实中,还是生活在幻想中?让魔鬼把世界上所有的杜尔西内亚都带走吧,一个游侠骑士的健康比世界上所有的魔法和变化都重要。”

  “住嘴,桑丘。”堂吉诃德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让你住嘴,不许你污蔑那位着了魔法的夫人。她遭受不幸全都是由于我。

  是那些坏蛋对我的嫉妒造成了她的不幸。”

  “要我说,”桑丘说,“想想她的过去,看看她的现在,有谁能不伤心落泪呢?”

  “你完全可以这样说,桑丘。”堂吉诃德说,“你已经看到了她完美的外貌。魔法并不能迷惑你的视线,掩盖她的美貌。它只能迷惑我,迷惑我的视线,然后它就失去了它的魔力。即使是这样,桑丘,只有一件事让我惦记着,那就是你形容她的美貌时形容得不恰当。例如,假使我没记错的话,你说她的两只眼睛像明珠。只有鱼眼睛像明珠,而不是夫人的眼睛。我觉得杜尔西内亚的眼睛应该像两只祖母绿宝石,另有两只天边弧线般的眉毛。你应该把明珠这个词从她眼睛那儿拿出来,放到她的牙齿那儿去。肯定是你搞错了,桑丘,错把牙齿当成了眼睛。”

  “这完全可能,”桑丘说,“正如她的丑陋面目迷惑了您的眼睛一样,她的美貌也照花了我的眼睛。不过,咱们还是祈求上帝保佑吧,上帝对这苦难尘世上应该发生的事情无所不知。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上,几乎无处不混杂着丑恶、欺骗和卑鄙行径。有一件事最让我担心,我的大人,那就是您打败了某个巨人或骑士后,命令他们去拜见美丽的杜尔西内亚。而这个可怜的巨人,或这个可怜又可悲的骑士,该到哪儿去找到她呢?我仿佛能看到他们在托博索到处寻找杜尔西内亚,可即使在大街上碰到她,他们也认不出来!”

  “桑丘,”堂吉诃德说,“也许魔法不会剥夺那些战败后前去拜见杜尔西内亚的巨人和骑士认出她的能力。我要打败一两个巨人,把他们派去,看看他们是否能认出杜尔西内亚来,然后,命令他们向我报告他们所遇到的情况。”

  “我觉得您说得对,大人,”桑丘说,“用这个方法,咱们就可以弄清楚真相了,也就是说,如果只有您认不出她的本来面目,那么您就比她更为不幸。不过,只要杜尔西内亚夫人身体健康,精神愉快,那么咱们尽可以放心,继续征咱们的险,过些时候就会好的。时间是这些病以及其他比这更严重的病的最好医生。”

  堂吉诃德正要说话,忽然从路上横出一架木板大车,车上有一些形状极其奇怪的人,而且赶着骡子的车夫竟是个丑恶的魔鬼。这辆敞篷车没有围栏。首先映入堂吉诃德眼帘的是一个面如死神的怪物,旁边是一个戴着两只巨型彩色翅膀的天使。她的一侧是一位头顶金制皇冠的皇帝。死神脚边是人们称为丘比特的神。他的眼睛并未蒙着,还带着弓、箭和箭囊。还有一个除了没戴面盔和顶盔以外,真可以说是全副武装的骑士,他的头上只有一顶插满五颜六色羽毛的帽子。这些服装不同而且形态各异的怪物的突然出现使堂吉诃德不免感到有些惊慌,桑丘也从心里感到害怕。不过,后来堂吉诃德又高兴了,他觉得这又是一次新的征险机会。这样一想,他立刻摆出不惧任何危险的架势,挡在车前,大声喝问:

  “车夫,魔鬼,或者不管你是谁,趁早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到哪儿去,还有车上拉的是什么人!”

  车夫不慌不忙地停下车,说道:

  “大人,我们是安古洛·埃尔马洛剧团的演员。今天是圣体节的第八天,上午我们在那个小山丘后面的一个地方演了一部劝世短剧①《死亡会议》,下午还得到前面那个地方去演出。因为比较近,我们想免去脱衣穿衣之劳,所以就干脆穿着演出服。那个小伙子演死神;那个女人是剧团领班的夫人,演女王;另外一个人演士兵;那边那个演皇帝;我演魔鬼。我是剧团的重要人物之一,因为我在剧团里经常扮演主要角色。如果您还想了解其他什么情况,就问我好了,我都可以准确地告诉您。我是魔鬼,什么都瞒不住我。”

  “我以骑士的名义发誓,”堂吉诃德说,“刚才我看到这辆车是如此样子,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巨险呢。现在我要说,凡事不能只看外观,要亲手摸一摸才知虚实。愿上帝保佑好人,去演你们的戏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尽管吩咐,我十分愿意帮忙。我从小就喜欢戏剧,年轻时总是追着剧团到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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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一种根据《圣经》故事编的剧目。

  他们正说着话,剧团的一个小丑打扮的人恰巧走过来。他身上带着许多铃铛,手里的一根棍子上还拴着三个吹鼓了的牛膀胱。他来到堂吉诃德面前,挥舞着手里的棍子,把牛膀胱使劲往地上摔,一边还跳着,使身上的铃铛叮当乱响。这下可把罗西南多吓坏了,立刻沿着原野拼命奔跑起来,堂吉诃德使劲勒着它嘴上的缰绳,也不能让它停下来。桑丘怕主人从马上摔下来,连忙从驴背上跳下,跑过去救主人。可是等他赶到时,堂吉诃德已经被摔到地上了。罗西南多也同主人一起摔倒了。每次罗西南多一发狂都是落得这种下场。

  桑丘刚刚离开驴去救堂吉诃德,那个拿着牛膀胱的小丑就跳到驴背上,而且用牛膀胱拍打驴。用牛膀胱拍打并不痛,可那声音和恐惧却使得驴沿着原野向剧团下午演戏的地方飞奔而去。桑丘见驴跑了,主人又摔到地上,不知先顾哪一头好。不过他毕竟是个好侍从,对主人的忠诚战胜了对驴的感情,尽管他每一次看到牛膀胱在空中举起又落到驴屁股上的时候,都难过得要命。他宁愿那牛膀胱打在自己的眼珠上,也不愿让驴尾巴上哪怕是最细小的毛受到损伤。他又气又急地来到堂吉诃德身旁,见主人摔得够呛,忙扶他骑上罗西南多,然后说道:

  “大人,魔鬼带走了我的驴。”

  “什么魔鬼?”堂吉诃德问。

  “就是那个拿牛膀胱的魔鬼。”桑丘说。

  “他即使把驴藏到地狱最深处,我也要把驴找回来。”堂吉诃德说,“跟我来,桑丘,那大车走不快,我要用他们的骡子抵偿你损失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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