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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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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杰洛德初见岳母 现在已是二月初一。几个星期以来,我们的佛蒙特山脉一直为冰雪所阻;山头是白色的,而峡谷则在白雪下方呈现出一片沉寂的景象。三天前,曾有一阵暖风和阳光将山坡和街道上的积雪融化掉,不过,我知道这种融化现象是骗人的,因为我们这个地方在三月甚至四月的时候,都会下几场大雪。有时,春天的采糖工作便会因糖汁凝固在通往糖厂的管子里面而停顿一段时间。今天,峡谷笼罩在浓雾之中,山头消失了踪影,我除了院子里的那扇门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父亲曾为我母亲建了一道篱笆,因为她——她是在波士顿长大的——没办法忍受窗外山峦绵延不断惊人而遥远的距离。 “我必须住在篱笆的门后面,”她对父亲说:“否则我怎么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 他把篱笆围起来,篱笆内有许多青草和高大的白桦树。母亲是个漂亮的女人,一生都保持着苗条的身材,她在父亲逝世之后又活了几年。然而,她,不论从心灵或肉体来观察,都具有刚毅的性格,她一旦获得了篱笆和篱笆门,便很少到外头去游荡。当我告诉她我要嫁给杰洛德·马克李欧的时候,她的脸色很难看。她不曾享受过婚姻的幸福滋味。虽然她爱我父亲,可是她不希望我走上结婚这条路。 “婚姻对一个优秀的女人来说,有着许多令人讨厌的东西。”当我问她为什么不希望我结婚时,她这么对我说。“尽管马克李欧是个好名字。”她补充道。 我犹豫着是否要进一步地告诉她杰洛德是半个中国人。他可以被视为黑高加索人,因为他的眼睛大而呈杏仁状,他的眉毛俊俏、可人。他,作为一个男人,比起作为女人的我,要来得漂亮得多了;我,娇小、相貌平平,眼睛与其说是蓝色的,倒不如说是灰色。我从未肯定过自己是个漂亮的人,杰洛德也不曾这么说。 “你的皮肤很细。” “你的嘴巴很甜。”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但他只是描述着一些特征罢了,他从没说过“漂亮”这个字。我由衷地向他表示我对他的美的钦羡之意,因为混合的血缘之中确实存在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不过这种神奇的力量究竟得自那一方呢?谁知道!这乃是新鲜事物发生的一项原则…… 但我如果想把杰洛德的中国血统隐瞒起来,也只能持续一段短暂的时间,我母亲非常敏感,她有办法猜出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曾谨慎、若无其事地对她说:“杰洛德的父亲住在北京,他是美国人,但她娶了一位中国女子为妻,所以杰洛德是半个中国人。” 母亲的小嘴儿张开,她用惊惧的眼光看着我。 “噢,伊莉萨白……不!” 只有我母亲叫我伊莉萨白,我是因为要纪念祖母伊莉萨白·杜安妮而被命名的。杰洛德叫我夏娃,那是他对我的昵称,而其他的人则用各种不同的名字来称呼我。 “夏娃,”我们订婚那天,他说:“你是我的初恋情人。” “我要叫你亚当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他显得既愉悦又怀疑。“我不敢相信基督徒会认为那个名字适合于一个中国人。” “你一直在坚持自己是中国人,但事实上,你并不是……你有一半的血统不是中国人,”我反驳道:“杰洛德,当你和我母亲碰面的时候,拜托你也做半个美国人吧!” 对于我这些话,他倒是表现得非常中国,他幽默地在我面前做出一种回避、有礼貌和不可捉摸的姿态!我真不知道他将如何面对我母亲。我为父亲的死而悲伤,因为他现在如果还活着,那么他将会喜欢杰洛德的,甚至可能沉迷于他的半中国血统。父亲的心灵之窗开向全世界,而当他去世的时候,我依然让那些窗子继续向外敞开。 然而,我应该相信杰洛德的,因为当他见到我母亲时,他以十分潇洒的美国青年模样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的中国气质仅显露在那温和、自然的举止,以及梳得光滑、笔直的黑发之上。他那双眼睛甚至是警觉而坦白的,有时候它们还是会流露出中国人特有的目光,而将潜藏在心灵深处的自制有时令人觉得生疏的人格呈现出来。 我母亲也可能给人生疏的感觉。那天,她确实相当地冷漠、无情。她穿着灰色丝绸的衣服,坐在客厅里迎接他。她的旁边是一张红木茶几、一组外祖母留给她的银制茶具,和某一个性喜航海的祖先一百年前从中国广州带回来的一些高级瓷杯、瓷盘。 “妈,”我说:“这是杰洛德。” 母亲伸出她那苍白的小手,“你好!”她低声说道。她是个小妇人,但却能够给自己披上一层不可侵犯的威严外衣,而且她确实这么做了。 “我很好,谢谢你。”杰洛德用温和、悦人的声音说:“科克太太,我很高兴见到你。” “坐啊,杰洛德!”我说,当我为着母亲的态度而生气时,我试着把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她如果愿意的话,是可以表现得和蔼可亲的。她拥有一种希罕但极甜美的微笑,不过,现在她那张严厉而瘦削的脸上却没任何微笑的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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