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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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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重要事情,剧院要演一出新戏,”她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大家想听听我的意见。” 他心里明白她在撒谎。但是她的胳膊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一种温暖的感觉使他浑身酥软了。他长时间等候她,心里积了一股怒火和怨气,这时都消失了,现在他已把她抓在手里,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第二天,他将尽力去了解一下她为什么到化妆室来。娜娜一直在迟疑不决,明显看出她的内心很痛苦,她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打定主意,她在游艺剧院走廊的拐弯处停下来,站在一家扇子店的橱窗前。 “瞧!这把扇子镶着珍珠贝,又饰有羽毛,真漂亮。” 接着,她又用冷漠的口气说道: “那么,你陪我回家喽?” “当然罗,”他惊奇地说道,“因为你孩子的病好多了。” 她现在后悔不该撒谎。也许小路易的病又发作了;她说她要回巴蒂尼奥勒看看。但是,因为他自愿同她一道去,她就不再坚持去了。有一阵子,她的脸都气白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他缠住了,还要表现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忍到最后,决心争取时间尽快摆脱他,只要在午夜之前摆脱伯爵,一切就会按照她的意愿安排。 “真的,今晚你要当单身汉了,”她低声说道,“你的老婆明天早上才回来,是吗?” “对。”缪法回答,他听见娜娜随便谈到伯爵夫人,心里有点不自在。 但是娜娜又追问下去,问火车几点钟到达,她还想知道他是否到车站去接她。她又放慢了脚步,好像被这里的店铺吸引住了。 “你瞧!”她又停在一家珠宝店前面,说道:“这手镯真好玩!” 她很喜欢全景胡同。这种感情是从她少年时代起就有的,她喜欢巴黎的假货,假珠宝,镀金的锌制品,用硬纸板做成的假皮革。现在,每当她经过一个店铺前面时,她总舍不得离开店铺的橱窗。就像过去一样,那时她是一个小女孩,拖着旧拖鞋,站在巧克力店的糖果柜台前,出神地看着,或听隔壁一家店里弹风琴的声音,特别吸引她的是那些价格便宜的小玩艺儿,如核桃壳针线盒,放牙签的小篓子,圆柱形或方碑形寒暑表。但是,那天晚上,她心绪不宁,看什么都心不在焉。她不能自由行动,这使她苦不堪言;在她内心的隐约反感中,燃起一阵怒火,她真想干出一件傻事来。与举止大度的男人相好就不愁没钱花!她以孩子般的任性已经把王子和斯泰内的钱财花得精光,她却不知道钱花到何处去了。她在奥斯曼大街上的那套住宅里的家具还不全;只有客厅的家具全都罩上了红缎子,由于装饰得太过分,家具摆得太满,厅内显得很不协调。然而现在她没有钱的时候,债主向她逼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紧;这一直使她觉得奇怪,因为她一向自诩为节约的典范。一个月以来,她常常威胁斯泰内这个牟取暴利的投机家,说如果他拿不出一千法郎给她,她就要把他赶出门,斯泰内总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一千法郎。至于缪法,他是个傻瓜,他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出来,因此她也不能责怪他小气。啊!如果她不是每天把循规蹈矩的格言念上许多遍的话,她就会把这些人统统赶走!佐爱每天早上都说,做人要通情达理,她自己头脑中也经常出现一个具有宗教色彩的回忆,也就是夏蒙那样富丽堂皇的景象,由于她的不断回忆,这种景象变得壮观了。所以,她尽管气得发抖,却仍然抑制住怒火,挽着伯爵的胳膊,在越来越少的行人中间,一个橱窗挨着一个橱窗看过去。外边的路面已经干了,沿着走廊吹来的一股凉风,驱散了玻璃天棚下的热气,把五颜六色的灯笼,一排排煤气灯和像烟火一样光辉夺目的巨型扇子吹得摇摇晃晃。在餐馆门口,一个侍者正在关灯,而在已无顾客、灯光如昼的店铺里,女售货员仍然一动不动,似乎睁着眼睛睡着了。 “啊!这真可爱!”娜娜走到最后一家店铺,又回头走了几步,对着一只素瓷猎兔狗赞叹道,猎兔狗抬着一条腿,准备扑向前面的隐没在玫瑰丛中的野兔窝。 他们终于离开了胡同,娜娜不想坐马车。她说天气很好,而且也没有什么急事,这样步行回家倒挺惬意的。随后,他们到达英格兰咖啡馆前,她想吃点东西,她说她想吃牡蛎,说因为小路易生病,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一点东西,缪法不敢违抗她的意愿。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公开场所与她在一起,于是他要了一个单间,匆匆忙忙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去。娜娜跟在他后面,看样子对这家咖啡馆很熟悉。单间的侍者拉着门,他们正要进去时,隔壁客厅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和叫喊声,一个男人突然走出来,他是达盖内。 “瞧!原来是娜娜!”他嚷道。 伯爵一溜烟地进了单间,门半开着。当他的圆圆的背部进去时,达盖内眨眨眼睛,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真见鬼!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嘛,现在你到杜伊勒里宫去找男人了!” 娜娜嫣然一笑,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住嘴。她觉得他话太多,不过,在那里碰见他,她还是挺高兴的。尽管他行径卑劣,与一些正派女人在一起时,装着不认识她,但在她的心目中,对他仍然怀有一点柔情。 “你现在怎样?”她亲切地问道。 “我想结束我的单身汉生活。说实话,我很想结婚。” 她用同情的神态耸耸肩膀。但是他用开玩笑的口气继续说,他在交易所赚的钱,只够给女人买点鲜花,这样保持一个正派单身汉的名声,这简直不是一种生活。他的三十万法郎只维持了十八个月。他想还是要实际一点,像他父亲一样,娶一个带来一大笔嫁妆的妻子,最后当省长结束一生。娜娜总是笑咪咪的,一点不相信他的话,她用头指指他的房间,问道: “你和谁在那里面?” “哦!和一大帮人在那里,”他说道,一阵醉意上来,他把他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你想象得到吧,莱娅正在讲她在埃及的旅行见闻呢,真有趣,她还讲了一个洗澡的故事……” 于是,他把这个故事转述了一遍。娜娜呆在那儿,听得很高兴。最后他们倚在长廊上,面对面地交谈了。煤气灯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燃着,墙饰的皱褶里滞留着隐隐约约的菜肴气味。餐室里的嘈杂声不时变大,他们不得不把脸凑近一些,以便彼此听得清楚一些。每隔二十秒钟,就有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过,看见走廊堵住了,就请他们让一下。但是,他们并未因此而中断谈话,只是朝安静的墙边贴紧一点,他们不顾吃夜宵者的吵吵嚷嚷和侍者的挤挤撞撞,像在家里一样谈话。 “你瞧!”达盖内喃喃说道,一边用手指一下缪法进去的那间小房间的门。 两个人看了那扇门一眼。门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被一股风吹动着。最后,门慢慢地关上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两个人不出声地相互笑了笑。伯爵一个人呆在里面,那副样子大概是挺好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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